横滨的混乱在“白鲸事件”后达到了某种畸形的平衡。组合的威胁因首领弗朗西斯及其象征的莫名消失而土崩瓦解,残余势力在港口黑手党与武装侦探社的联合清剿下迅速溃败。城市在伤痛中喘息,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风暴的中心,是港口黑手党那位最年轻的首领,太宰治。
他站在总部大楼的天台边缘,黑色大衣在骤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死亡的羽翼。脚下是城市渺小的灯火,如同遥远星河。缠满绷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鸢色的眼眸里是一片燃烧殆尽后的死寂虚无。
他的剧本,终于走到了最后一页。
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在下方激战,那是他精心安排的、通往光明的最后一块拼图。一切都在按照他写好的轨迹运行,分毫不差。
除了……对面那栋纯白的观星塔。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里。塔楼顶端依旧宁静,在混乱的城市中像一个永恒的异数。那个神秘的女人,那个规则的编造者,她看到了多少?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他按灭。无论如何,都与他的终局无关了。
他向前迈出一步,半个脚掌悬空,身体在风中微微晃动。失重感即将降临,那是他追寻已久的、永恒的安宁。
就在这一刹那——
时间并未停止,空间却发生了奇异的“折叠”。
他下坠的路径,在物理层面上被无限拉长、扭曲。明明是在坠落,感官却像是在某种粘稠的、停滞的介质中缓慢漂浮。下方城市的喧嚣、战友的呼喊、甚至风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然后,他看到了她。
楚月就站在他面前,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她依旧穿着那身月白的长袍,纤尘不染,与周遭的混乱和死亡气息格格不入。她的容颜在朦胧的光线下美得不真切,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不小心走错了路的孩子。
“你的剧本,”她开口,声音清冷,直接穿透了他所有的心理防御,响在他的意识深处,“写得不错。”
太宰治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试图动作,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并非被束缚,而是周围的“规则”不再响应他的意志。他就像被钉在琥珀里的昆虫,连死亡的自由都被剥夺。
“可惜,”楚月微微偏头,目光扫过他因震惊和某种被看穿的愤怒而略显僵硬的脸,“结局,我不是很喜欢。”
“你……”太宰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凭什么?”
他谋划了四年,算计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才铺就这条通往地狱的救赎之路。凭什么这个突然出现的、高高在上的存在,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否定他的选择?
楚月没有回答他的质问。她向前一步,靠近他悬浮在空中的身体,指尖隔空轻轻点在他的胸口,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我看到了你的因果,”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以自身为祭品,燃烧所有的光明与可能性,为你所认定的‘值得之人’铺路……很壮烈,也很愚蠢。”
太宰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最大的秘密,最深的布局,在她眼中仿佛透明的剧本。
“死亡对你而言,太简单了。”楚月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我不允许,你用这种方式,从我的观影场里退场。”
“你想怎么样?!”太宰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一直以来的冷静和虚无在这一刻被一种极致的无力感和被冒犯的愤怒所取代。他连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楚月看着他眼中翻涌的黑暗与挣扎,那是一种濒临崩溃却又被强行拉回现实的痛苦。她并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如同陈述一个物理定律般说道:
“你的生死,于我而言并无意义。”
“但你的‘存在’,打扰了我的观影。”
“所以,我修改了规则。”
她抬手,对着虚空轻轻一划,仿佛撕掉了剧本的最后一页。
“从现在起,你的死亡选项,被暂时冻结了。”
话音刚落,太宰治感觉周身那凝滞的“规则”陡然松动。他猛地从那种诡异的悬浮状态跌落,重重摔在天台坚实的地面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没死。
他精心策划了四年,付出了所有代价换来的死亡,就这么被……“暂时冻结”了?
他撑起身体,抬头望向依旧站在那里,俯视着他的楚月。狂风吹乱了他的黑发,露出绷带下那双充满了震惊、麻木、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解脱后巨大虚空的眼眸。
楚月没有再看他,她的目光投向远方,那里,中岛敦与芥川的战斗似乎也接近了尾声。
“好好活着吧,太宰治。”她的声音随风传来,带着一种超然的漠然,“在你找到比死亡更有趣的‘价值’之前,你的生命,归我保管。”
说完,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月光般,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太宰治一人,独自跪在空旷冰冷的天台上,对着眼前既定的、却被强行改写的未来,发出一声不知是哭是笑的、破碎的低喃。
“价值……么……”
横滨的夜空下,一个灵魂被强行留在了人间。而规则的编造者,已然回归她的高塔,继续她的观影。
至于被留下的“主角”该如何演绎接下来的剧情,就不再是她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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