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竞技场的冰道上,欢呼声如不息的潮汐,一波高过一波。
作为霞谷的统治者,平菇与他的“弟弟”并肩滑行,流畅的身影在冰面上划出两道完美的弧线。他们穿着同款的蓝色斗篷,戴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平菇头发型面具,向子民们挥手致意,接受着最热烈的崇拜。
“哥哥,你看他们!”身旁的“卡卡”发出雀跃的声音,语调模仿得恰到好处,是记忆中弟弟那般阳光开朗的模样。
平菇侧过头,面具下的嘴角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他抬手,亲昵地揉了揉对方的头。这个动作他演练了上千次,早已成为肌肉记忆。
人群的欢呼因此达到了顶峰。看啊,他们敬爱的双子星,兄友弟恭,是霞谷最耀眼的荣光。
回到空无一人的神殿,暖黄的烛火驱散了冰面的寒气。
替身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年轻而局促的脸。他小心翼翼地将面具放在丝绒垫上,然后转向平菇,有些不安地问:“冕下,我……我今天表现得还可以吗?”
平菇解开斗篷的搭扣,随手扔在一旁,没有回头。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永不落幕的霞光,声音里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嗯。”
一个字,再无其他。
替身沉默了片刻,似乎想活跃一下气氛。他学着记忆中真正卡卡的习惯,单脚站立,试图在光滑的地板上转个圈,却因为不熟练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对不起,冕下!我……”他慌忙站稳,脸色发白。
平菇终于回过头,目光落在他笨拙的动作上。那双眼中,一瞬间闪过的不是责备,而是一种深可见骨的失落。他很快掩饰了过去,语气平淡地纠正:“卡卡做这个动作时,重心会向左偏三寸,手臂张开的角度也更大。”
就像在指导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替身低下头,愧疚地小声说:“是,我记住了。”
平菇看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愧疚像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地切割着他的心脏。他给了这个少年无上的荣耀和地位,也剥夺了他自己的人生,只为了填补一个永远无法被填补的空洞。
墓土代表团的到来,打破了霞谷虚假的平静。
为首的男人身形高大得极具压迫感,他戴着一副狰狞的龙骨面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跳上。他自称龙骨,是墓土如今的掌权者。
平菇站在神殿门口迎接,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统治者微笑。
龙骨身后,跟着一位副手。那人穿着一身漆黑的紧身衣,身形清瘦,同样戴着面具,一张没有任何纹路的、光滑的黑铁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这位是我的副手,‘影’。”龙骨的声音粗粝,像是砂石在摩擦。
从始至终,“影”一言不发。
但平菇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那道隐藏在黑铁面具后的视线,像淬了冰的钢针,越过所有人,直直地钉在他和身旁的“卡卡”身上。
那不是好奇或审视,而是一种……带着刻骨恨意的穿刺。
平菇不动声色地将“卡卡”向自己身后揽了半分,这个保护性的动作让他身后的替身感到些许安心,却让那道视线变得更加冰冷。
谈判桌上,气氛剑拔弩张。
龙骨的要求苛刻而无礼,他要求霞谷开放通往神庙的秘密通道,让墓土的“亡灵”得以分享先祖的光芒。
“霞谷的光,不是用来净化黑暗的吗?”龙骨语带挑衅地敲着桌子,“还是说,平菇冕下担心,你们的光芒已经不足以照亮自己,更遑论分享给邻居?”
平菇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手指在桌下缓缓收紧:“霞谷的传统与规则,不容外人置喙。龙骨首领,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
“是吗?”龙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他偏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影”。
就在那一瞬间,“影”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到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长桌,空气中响起一声尖锐的金属破空声。
“小心!”平菇脸色骤变,下意识地要去推开身边的“卡卡”。
但太晚了。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替身脸上的平菇面具应声而裂,碎片四散飞溅,露出一张惊恐到扭曲的、完全陌生的脸。
“啊——!”替身捂着脸,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所有霞谷官员都惊得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平菇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血色尽褪。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体面、所有他苦心维持的假象,都在这一刻被残忍地撕碎,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影”已经回到了龙骨身后,仿佛从未动过。他手中握着一把薄如蝉翼的黑色短剑,剑尖上还沾着面具的粉末。
他抬起头,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穿过所有慌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平菇身上,然后,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满是嘲讽的嗤笑。
“霞谷的继承人,”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何时换了这副……孱弱的芯子?”
平菇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黑色的身影,盯着他握剑的姿势,盯着他说话时下颌的弧度。
一种荒谬到可怕的猜想,像藤蔓般从他心脏最深处破土而出,疯狂地缠绕、收紧,几乎要将他勒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