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池愿像一道无声的幽灵，在这栋大宅里游荡。她不再刻意躲藏，但也绝不主动靠近任何人。她占据了那间客房，按时吃饭，偶尔会在花园里散步，手腕上的纱布提醒着所有人她不久前做过什么，但她整个人的状态却与“虚弱”或“崩溃”毫不沾边。
她平静得让人不安。
池渊依旧看她不顺眼，但几次发作都被池愿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要么是一句听不懂但感觉被冒犯的外语，要么是一个毫无情绪却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的眼神。他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得厉害，连带看那个因为他迁怒而已经分手的前女伴也不顺眼起来。
池墨则更加沉默，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池愿身上那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尤其是那份突如其来的语言能力和对商业项目的敏锐度。他试图用艺术家观察模特的眼光去剖析她，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这让他感到不适，下意识地减少了在公共区域停留的时间，更多把自己关在画室里。
大哥池屹依旧是最忙碌的那个，早出晚归，偶尔在家，也是待在书房处理公务。他似乎完全无视了池愿的存在，或者说，在他眼里，这个妹妹和家里的一件家具并无区别，只要不碍事，便不值得投入任何注意力。
【宿主，他们好像有点……怕你了？】系统分析着数据，【至少是警惕和困惑。池渊的愤怒值依旧高企但攻击频率下降，池墨的回避指数上升，池屹的忽视稳定但似乎加强了对家庭环境的监控（虽然他什么都没发现）。】
“怕？”池愿正在用一台通过黑市渠道弄来的、经过高度加密的平板浏览信息，闻言轻笑一声，“还早。这只是猛兽苏醒时，小动物本能的警觉。”
她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屏幕上显示着关于池墨的详细信息——他的毕业院校、参展记录、获奖情况、艺术评论，以及一些更深层、被小心掩盖的东西。
“系统，你挖到的料，确定没问题？”池愿确认道。
【绝对可靠！】系统信心满满，【池墨大三时参加的那个“新锐艺术家金奖”比赛，他的获奖作品《蚀》，构图核心元素和色彩运用，与当时一位名叫林箐、寂寂无名的女画家未公开发表的一组私密习作相似度高达87%！我追踪了数据流向，发现池墨当时的助理（也是他当时的恋人）曾无意中接触过林箐的个人云盘。比赛结束后不久，那位助理就出国了，而林箐也因为“个人原因”放弃了绘画。时间线、动机、证据链都吻合！】
抄袭。对于一个自诩清高、追求纯粹艺术的画家来说，这是足以摧毁根基的原罪。
池愿放下平板，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正在写生的池墨。他坐在画架前，姿态优雅，阳光洒在他身上，看起来美好得不染尘埃。
“把相关证据打包，匿名发送给……《艺术前沿》杂志的首席评论家，那位以眼光毒辣、言辞犀利著称的周女士。”池愿淡淡吩咐，“顺便，‘提醒’一下那位已经移居海外的林箐小姐，告诉她，有人愿意为她主持公道。”
【明白！加密邮件即刻发送！附带引导，确保林箐小姐能‘偶然’看到相关讨论。】系统立刻执行。
做完这一切，池愿并没有感到多少快意，更像是在执行一个早已规划好的步骤。她看着楼下那个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三哥，眼神冰冷。
这只是第一步。她要一点点剥开他们光鲜亮丽的外壳，让他们也尝尝被置于放大镜下，承受指责和非议的滋味。
几天后，风暴悄然而至。
最初只是在艺术圈的小范围论坛里，有人匿名发帖，质疑池墨当年获奖作品的原创性，并贴出了几张模糊的对比图。这帖子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波澜，毕竟池墨现在小有名气，有些黑料也正常。
但很快，《艺术前沿》的周女士在她的专栏里，用了一整个版面的篇幅，以严谨的艺术史比对和犀利的文笔，深入剖析了《蚀》与林箐习作之间“令人不安的相似性”。她没有直接定罪，但字里行间引导的质疑，足以掀起巨浪。
几乎同时，销声匿迹多年的林箐也在海外一个访谈中，隐晦地提及了自己年轻时作品被“借鉴”的伤心往事，虽未点名，但指向性明确。
两相印证，舆论瞬间发酵。
“抄袭”、“剽窃”、“欺世盗名”……这些词汇开始与池墨的名字紧密联系在一起。他的画作价格应声下跌，原本预定好的画展被合作方委婉推迟，社交媒体下充满了质疑和谩骂。
池墨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他俊秀的脸因为愤怒和恐慌而扭曲，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试图联系周女士澄清，对方拒接电话；他想找当年的助理对质，却发现对方早已失联。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辩，什么叫身败名裂的恐惧。
晚餐时分，气氛压抑得可怕。
池屹坐在主位，脸色比平时更冷，他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这对池家的声誉是一个打击。池渊烦躁地扒拉着饭菜，不时瞪向坐在角落、安静进食的池愿，仿佛这一切都是她带来的晦气。
池墨没有下楼。
池愿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池屹和池渊，最后落在池墨空着的位置上。
“三哥，”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看来艺术这条路，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干净呢。”
池渊猛地一拍桌子：“池愿！你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池愿却像是没听见，站起身，对着主位的池屹，露出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大哥，”她语气依旧平淡，“家里好像不太平，需要我帮忙吗？”
池屹握着刀叉的手停顿了一瞬，他抬起眼，第一次真正地、审视地看向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妹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关切，只有一片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一直被他们视为阴影和耻辱的妹妹，似乎……完全不同了。
池愿没有等他的回答，转身离开了餐厅。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即将爆发的、更深层次的风暴。
墨色，已然晕染开来。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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