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城中村一家廉价排练室，空气里有股灰尘和旧地毯的味道。
桑余最早到，把从便利店买的水和零食堆在角落掉漆的椅子上。
门被推开，黎听雪背着双肩包进来，手里还拎着笔记本电脑。“这个地方离地铁站步行十二分钟，性价比确实可以。”她放下包，第一件事是检查插座位置，给电脑接上电源。
“你就不能先喘口气？”桑余递给她一瓶水。
“时间有限，效率第一。”黎听雪推了下眼镜，屏幕亮起，已经打开了一个标满备注的文档，“我初步分析了《喜人奇妙夜》前三季的海选晋级作品，共性在于……”
话没说完，门又被推开。
顾宁璇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一身看似随意但明显精心搭配的休闲装，她打量了一下房间，眉头微蹙：“桑余，你就不能找个像样点的地方？这墙皮掉得比我上个剧组的特效妆还厉害。”
“大小姐，预算有限，将就一下吧。”桑余把她拉进来，“再说，咱们是来排戏的，又不是来拍时尚大片。”
顾宁璇摘下墨镜，找了个看起来最干净的角落坐下，从包里拿出保温杯：“行吧，赶紧的，我晚上还有个饭局。”
最后到的是阮苏苏，她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有点喘：“对不起对不起，路上堵车了……我带了点自己烤的饼干，大家饿的时候可以吃。”她不好意思地把袋子放在零食旁边。
人到齐了。
四个姑娘围坐成一圈，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毕业一年，各自在不同的轨道上跑着，突然要重新拧成一股绳，生疏感是难免的。
桑余清清嗓子，打破沉默：“同志们！四喜丸子第一次正式创排会，现在开始！”她试图调动气氛，拍了拍手，效果一般。
黎听雪直接切入正题：“根据节目报名要求，我们需要在十天内提交一个三分钟以内的喜剧片段视频，我的建议是，选择一个结构完整、人物关系清晰的经典小品片段进行改编，风险最低。”
“经典小品？”桑余立刻摇头，“不行不行，太老套了，评委都看腻了，我们要玩就玩个大的！”
她眼睛发光，猛地站起来：“我想了个点子，就叫‘戏精宿舍’！咱们就演咱们自己，一个表演系宿舍的四个戏精，把日常生活中的所有小事都无限夸张、戏剧化！比如，抢最后一包零食，能演成宫斗剧，催还个充电宝，能演成谍战片！怎么样？”
她兴奋地看着大家。
黎听雪第一个皱眉：“桑余，这个想法缺乏稳固的戏剧结构。无限夸张的尺度如何把握？如果只是碎片化的搞笑场景堆砌，会显得很散乱，没有核心矛盾和起承转合，观众和评委可能会觉得不知所云。”
“要什么严格的起承转合？”桑余反驳，“现在短视频时代，节奏快、笑点密才是王道！我们要的就是那种‘神经病’一样的快乐！”
顾宁璇嗤笑一声，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桑余，你是不是昨天熬夜看太多无厘头电影了？把我们自己那点破事搬上台，还不够丢人的呢，再说了，‘戏精宿舍’，听起来就像大学迎新晚会水平。”
“怎么丢人了？”桑余不服，“咱们的经历就是最独特的素材！而且，这叫接地气，有共鸣！”
“共鸣？”顾宁璇挑眉，“共鸣一群找不到工作的女演员的日常发疯吗？”
阮苏苏小声插话，试图缓和气氛：“其实……我觉得桑余的想法有点意思，就是……会不会太难了？我们要怎么演才能既夸张又不让人觉得尴尬呀？”
黎听雪点头：“苏苏说到关键了。这种风格对表演的分寸感要求极高，过一分则尬，少一分则平，我们目前的状态，很难驾驭。”
桑余有点急了：“还没试怎么就知道不行？我们可以先试试看啊！就演那个，黎听雪你催我交水电费那段！当时你不是活像个冷酷无情的高利贷催债吗？我就像个被逼到绝境的小可怜！”
黎听雪一脸无语：“我那只是提醒你截止日期到了。”
“但我们可以把它演成一场大戏啊！”桑余来劲了，立刻进入状态，指着黎听雪，“你，黎听雪，就是冷漠的皇家讨债官！”又指着自己，“我，桑余，就是拖欠巨额债务的落魄公主！”她看向顾宁璇和阮苏苏，“你们俩，一个是我的贴身侍女，一个是暗中帮我的神秘侠客！”
顾宁璇扶额：“……桑余，我后悔了，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阮苏苏却眨了眨眼，弱弱地举手：“那……那我可以演神秘侠客吗？这个神秘侠客，是不是可以有个秘密武器？比如……一包能让人说实话的饼干？”她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那袋饼干。
顾宁璇：“……”
桑余一拍大腿：“看看！苏苏都有灵感了！就这么定了，我们先试试这段！”
黎听雪叹了口气，合上电脑：“好吧，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们先即兴排一遍看看效果，但我持保留意见。”
顾宁璇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行吧行吧，陪你们疯一次，不过侍女？我这气质像侍女吗？”
“是落魄公主身边依旧保持高贵气质的侍女！”桑余赶紧找补。
接下来的半小时，排练室彻底乱了套。
桑余极尽夸张之能事，把“落魄公主”演得哭天抢地。
黎听雪试图维持“皇家讨债官”的冷酷，但总被桑余带跑偏，嘴角忍不住抽搐。
顾宁璇扮演的“侍女”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为什么要陪你们演这种智障戏”的生无可恋，反而产生了奇特的喜剧效果。
阮苏苏的“神秘侠客”怯生生地拿出“实话饼干”时，自己先笑场了。
一段莫名其妙的即兴结束后，四个人看着彼此，都有点喘。
黎听雪揉着太阳穴：“我客观评价一下。桑余的表演，能量过足，略显浮夸。宁璇……你的消极抵抗式表演，意外地有效，但不可控，苏苏笑场需要克服，整体而言，概念有潜力，但呈现出来是一团混乱。”
桑余却很开心：“混乱就对了！要的就是这种劲儿！你们不觉得很好玩吗？”
顾宁璇整理着头发：“好玩？我只觉得我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不过……”她顿了顿，嘴角扯了一下，“好像确实比甩头发有意思一点点点点。”
阮苏苏红着脸：“对不起我笑场了……但是，好像真的没那么难，就是，放开玩就行了？”
桑余趁热打铁：“对吧！我们就得放开！逻辑什么的先放一边，先把感觉找回来！黎听雪，你别老想着结构了，先感受一下，好玩不？”
黎听雪看着桑余亮晶晶的眼睛，又看看另外两个虽然抱怨但明显放松下来的同伴，严谨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丝：“……从释放演员天性的角度来说，有一定价值。但是，桑余，”她严肃地看向桑余，“如果确定这个方向，我们必须尽快梳理出一个清晰的框架，不能一直这样漫无目的地‘玩’下去。”
“没问题！”桑余满口答应，“框架交给你！创意我们一起嗨！四喜丸子，首战用我！”
第一次创排会，就在这种混乱、争执又带着点莫名兴奋的气氛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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