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场边的目光

最终，藤原惠美还是按下了真田家的门铃。来应门的是一位气质温婉、穿着素雅和服的中年妇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

“您好，我是刚搬到隔壁的藤原。”惠美微微欠身，将手中的食盒递上，“这是我做的一点小点心，不成敬意，请您收下。”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容真切了些：“啊，是藤原小姐。我是真田弦一郎的母亲。前几天就听说隔壁搬来了新邻居，一直没能去拜访，真是失礼了。快请进来坐坐吧。”

“不，不用麻烦了……”惠美连忙摆手，她还没做好踏入这个明显气势不凡的宅邸的心理准备。

“不必客气，正好祖父大人也在，他吩咐过若是藤原小姐过来，一定要当面致谢。”真田夫人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祖父大人？致谢？惠美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脱鞋，跟着真田夫人走进了和式宅院。穿过整洁的廊下，隐约能听到从深处道场传来的、比在自家听到的更加清晰的竹刀交击声和呼喝声。

真田夫人将她引至一间面向庭院的茶室。一位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老人正端坐在主位，腰背挺直，眼神锐利如鹰。仅仅是被他看着，惠美就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祖父大人，这位就是隔壁的藤原惠美小姐。”真田夫人介绍道。

惠美立刻躬身行礼：“您好，我是藤原惠美，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真田祖父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那目光带着审视，却并无恶意，反而有种洞悉一切的清明。“藤原家的孩子，”他缓缓开口，声音洪亮沉稳，“你送来的点心，味道很好。”

惠美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归还外套时附上的那盒和果子，看来是被这位祖父品尝了。

“您过奖了，只是一点粗浅手艺。”她谦逊地回答。

“不必过谦。”真田祖父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弘树和绫子的事情，我听说了。你一个人生活，不易。”

听到这具身体父母的名字被提及，惠美心头一涩，垂下眼帘。

“弦一郎。”真田祖父忽然抬高声音，朝着廊外道场的方向唤了一声。

竹刀破空的声音停了下来。片刻后，茶室拉门被轻轻推开，刚刚结束练习的少年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剑道服，额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几缕黑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黑色的帽檐不见了，露出完整而棱角分明的脸庞，那双眼睛沉静如古井，在看到茶室内的惠美时，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祖父。”他躬身行礼。

“这位是隔壁的藤原惠美。”真田祖父说道，语气不容置疑，“她初来乍到，独自一人。以后，你需多加关照。”

这句话不是商量，是命令。

真田弦一郎的目光转向惠美，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只是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然后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平稳：

“是，祖父。”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任何推诿或情绪，仿佛这只是他需要承担的、无数责任中新增的、平常的一项。

惠美却感到一阵手足无措。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只是想送个饼干打个招呼，怎么就变成了……需要被“多加关照”的对象？而且还是由这位气场强大的“真田副部长”来执行？

“藤原小姐，”真田祖父再次看向她，语气缓和了些，“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必客气。弦一郎虽然不够圆滑，但做事还算可靠。”

“非、非常感谢您的好意。”惠美只能再次躬身道谢。她感觉到真田弦一郎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让她后背都有些发僵。

这突如其来的“关照”，像一道无形的纽带，将她与隔壁的真田家，更具体地说，是与那个沉默严肃的少年，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她偷偷抬眼，瞥向站在门口的真田弦一郎。他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剑道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汗水的气息混合着道场特有的木竹清香，隐隐传来。

未来的日子，似乎会因为这道“祖父的命令”，而变得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