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成熟七零后生人
名字里带着几分岁月磨练的稳妥。但其生不逢时,文化程度被时代浪潮远远抛在身后,活着像天地间一只渺小的蜉蝣,小成熟的人生里,净是些身不由己的荒诞境遇。
社会发展的洪流滚滚向前,守着老家的一亩三分地早已难以为继。小成熟终究还是加入了浩浩荡荡的外出务工大潮。
出发前的傍晚,天空中的晚霞像是位画家打翻的颜料盘,将天空染得浓烈且温柔。他站在故土上,双手插进裤兜,一言不发,眼睛不停地眨巴,眼底藏着对前路的忐忑与茫然——脚下的路,到底通向何方?
一行人挤在颇具年代感的三轮车车厢里,难闻的气味混杂着叽叽喳喳的喧闹,颠簸中有人吞云吐雾,张口闭口都是粗鄙的玩笑。小成熟坐在靠近车头的位置,紧紧抱着那个泛黄的帆布包,里面装着简单的洗漱用品,只是沉默地望着身边的同乡。
下了三轮车,大家拖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行囊朝汽车站走去。沿途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房屋,墙上醒目标着“危房”二字,斑驳的墙面如同抽象油画,屋顶长满杂草,屋里零星住着几位老人,年轻人早已不见踪影。而旧屋外围,新建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新旧对峙间,旧屋显得格外突兀,像是时代洪流里倔强残留的印记。小成熟他们加快脚步赶路,同行的老乡操着一口夹杂乡音的普通话,笨拙地给所有人买票,其他人都在一旁愣愣看着——文化水平,终究困住了他们的表达。
买好车票后,几人拖着大包小包逆着人流走出大巴车站。在一棵叶子枯黄的树下,他们围成一圈吞云吐雾;时不时有人往树墩上啐一口痰。路过的行人露出鄙夷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说:“真没素质。”
这群人里,小成熟是最小的一个。年纪小,就意味着要被使唤。同乡几人让他去买几瓶矿泉水。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同乡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大钞,叮嘱他别弄丢了——这可是到地方后的饭钱。小成熟又逆着人流返回车站,拿了几瓶矿泉水,怀里抱着、手里拎着,踉踉跄跄地回到榕树下。几人拧开瓶盖,喉结在上下跳动,咕咚咕咚喝着水。
午饭时间到了,几人选了一家快餐店。店内有些“凌乱美”——说白了就是几乎没有装潢。餐桌用透明塑料布罩着,透过塑料布能看见下面那张带着年代感的旧木桌。几人坐在圆凳上,看着老板挺着圆润的身材,用浑厚的声音穿过熙熙攘攘的食客问他们吃什么。还是那名买票的同乡,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点了菜。几人扒拉着碗里白白的干饭,就着早已凉透的快餐菜,筷子与陶瓷碗的碰撞声,仿佛能给胃添几分力量。
饭饱菜足,桌上免费提供的红茶,几人也没打算放过。一壶红茶被喝得干干净净,中途还让老板添了水。其中一人怕浪费,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水杯装满了店里的红茶,溢出来的那部分,他就着杯口一点点吸溜掉。
几人里有人打着饱嗝,有人揉着肚子,有人捧着水壶喝着免费红茶。他们走进大巴车站,想找个凳子歇脚。一进站,满眼都是来往的人群,几人只好在一旁的空地上蹲下。车站里吵闹声此起彼伏,车站外的停车场川流不息——这里仿佛是一个交互的空间,有人上车离开故土,有人下车抵达故土;有人悲,就有人喜。每一辆宽大的大巴都像在吞纳人们的不良情绪,到半路时,驾驶员会把它们丢在圆滚滚的车轮底下碾碎,碾碎在离开家乡的分界线上。
小成熟打着午后的哈欠,问同乡几人有没有困意。几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可偌大的车站却没有能容他们休息的地方。看着来往的人群:有人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把玩着手机;有人焦急地站在原地等待大巴;有人戴着耳机听音乐,闭目养神。这些人像书中的字符,形态各异,又都极为平常。
下午时分,几人把行李放进大巴车的后备箱。后备箱像被风沙磨过,铁架台上布满灰尘。大巴车轰鸣着缓缓驶离故土。小成熟歪着脑袋看向窗外,故土的树、故土的路,都在与他相反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