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盏映着烛光,玉盘盛着珍馐,这间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今日被几位皇子包下,只为争取那位倚窗独坐的青衣公子——兰陵萧氏嫡子,萧矜池。
“萧公子若愿助我,江南盐引之利,分你三成。”二皇子举杯,眼底藏着精光。
“二哥此言差矣。”三皇子折扇轻摇,“萧公子雅士,岂会在乎铜臭之物?听闻公子爱琴,我府中收藏焦尾古琴七张,愿请公子品鉴。”
四皇子最是直白,指节叩着桌面:“两位兄长空谈许诺,我麾下三千玄甲军,随时可为萧公子驱策。"
刀光剑影在推杯换盏间交织,萧矜池却始终垂眸望着杯中清酒。修长食指在桌沿轻敲,节奏平稳得像在计算什么。墨发由一根白玉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肤色愈发剔透。
“感觉不答应,会被杀一样。”他心想,睫羽在眼下投出浅淡阴影,“现在这个情况,孙子迁,你在哪?”
正当此时,楼下突起骚动。
“小爷看你这张脸还算标致,陪本少爷喝一杯怎么了?”锦衣纨绔拽着歌女手腕,酒气熏天。
“放肆!"
清朗喝声破空而来。但见一道绛红色身影自角落跃起,孙子迁一把扭住纨绔胳膊,下巴微扬,桃花眼里跳动着狡黠的光:“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弱女子,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对方疼得龇牙咧嘴:“谁?!”
“说出来吓死你!”孙子迁朗笑,束发的银冠在灯下熠熠生辉,“不过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路过,专管不平!"
说话间,他抬头朝楼上望去,正对上萧矜池的目光。那眼神分明在说:看,我来得正是时候。
“咔。”极轻的碎裂声被喧闹掩盖。萧矜池松开握杯的手,白玉杯身一道细痕蜿蜒。他起身时衣袖拂过桌案,将那证据扫落在地。
“殿下们,酒,品情为真。”清润嗓音如寒泉击玉,瞬间抚平空气中焦躁。几位皇子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萧矜池眸光掠过众人,最终落在楼下那抹绛红上,极淡地勾唇:“殿下们,心不诚,如何能成事呢?”
一句轻描淡写,却让三位皇子脸色骤变。他们终于明白,今日这场宴,他们才是被品评的棋子。
“那么,诸位殿下,我们就下次再见了。”萧矜池执礼,姿态优雅如竹枝拂雪。
皇子们交换眼神,侍卫们的手按上剑柄。可就在这刹那——
青衣公子纵身跃下栏杆,广袖展开如鹤翼。孙子迁早张开双臂等在楼下,准确将人接个满怀。冲击力让他后退半步,却稳稳托住萧矜池的腿弯。
“还愣着干什么?”萧矜池凑在他耳边低语,温热呼吸拂过颈侧,“赶紧跑啊!”
孙子迁大笑出声,抱着人转身就冲出门去。候在门外的黑马扬蹄嘶鸣,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将萧矜池圈在胸前。
“驾!”
马蹄踏碎京城夜色,风声过耳。孙子迁低头看了眼怀中人,萧矜池依旧坐得笔直,但指尖悄悄揪住了他胸前衣料。
“怎么样萧公子?”孙子迁得意地凑近,“我这场英雄救美,时机抓得准不准?”
“美?”萧矜池挑眉,“孙小侯爷是指那歌女,还是指我?”
“当然是你啊!”孙子迁收紧缰绳,马儿拐进暗巷,“没看见那几个皇子的眼神?都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你刚才是不是捏碎杯子了?担心我?"
萧矜池侧颜在月光下如同玉雕:“我是担心你打乱布局。”
“口是心非。”孙子迁轻笑,“你数心跳的时候,从来都是三短一长。刚才在楼上,节奏乱了三回。”
萧矜池终于转头看他。巷口灯笼暖光里,孙子迁的桃花眼亮得惊人,哪里有半点纨绔的莽撞。
“下次不必行险。”萧矜池轻声道,“我能脱身。”
“那可不行。”孙子迁勒马停在一处小院前,却不下马,依然将人圈在臂弯里,“说好的,你执棋,我护局。他们逼你站队的样子真难看——”他忽然正色,“萧矜池,我不管你布什么棋局,但谁想伤你,得先问过我的银枪。”
萧矜池垂眸,看见两人衣袂在风里交缠。天青与绛红,冷清与炽烈,意外地和谐。
“知道了。”他轻推孙子迁胸口,“下去,像什么样子。”
孙子迁跳下马,却伸手来扶他。指尖相触时,故意挠了挠他掌心。
萧矜池触电般缩回手,耳根微红:“孙子迁!”
“在呢!”少年侯爷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刚在醉仙楼顺的芙蓉糕,还热着。你晚宴光喝酒了,肯定饿。”
夜风拂过,扬起他束发的银色发带,与萧矜池腰间的玉佩流苏缠在一处。
萧矜池终是接过糕点,指尖蹭过对方温热掌心时,极轻地说了句:“下次翻墙,记得先查清护院换岗的时辰。”
孙子迁眼睛一亮:“你关心我!”
“是怕你被当成贼人射杀,坏我棋局。"
“放心,你们家墙头我爬熟得很——”孙子迁突然噤声,眨眨眼,“我是说,你们侯府的安防,我都很熟。”
萧矜池咬了口芙蓉糕,甜香在舌尖化开。他抬眼望向京城方向,灯火阑珊处,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但此刻,他听着身边人絮叨今日如何混进醉仙楼、如何假装偶遇纨绔,忽然觉得——
这盘棋,有这个人陪着,倒也不算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