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书院·初交锋】

孙子迁到底还是被“塞”进了青松书院。

  他被安置在一间颇为雅致的学舍，手上的绸带总算解开了，腕子上却留下了几道红痕。他气鼓鼓地坐在榻上，桃花眼里的委屈还没散尽，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个叫萧矜池的小子冷淡的眼神和那个轻飘飘的“吵”字。

  “哼，装模作样！”他小声嘟囔，拳头握得紧紧的。他江东孙小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此仇不报，非君子！

  接下来的几天，孙子迁表面上老实了不少，实则暗地里开始摸查萧矜池的底细和行动规律。他很快发现，萧矜池在书院里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话少，独来独往，但无论是夫子还是同窗，似乎都对他带着一种隐隐的敬而远之。他每日作息规律得像钟摆：卯时起身晨读，辰时上课，午后固定在后山竹林边的石凳上看书，雷打不动。

  “机会来了！”孙子迁摩拳擦掌，一个“复仇”计划在脑中成型。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光影。萧矜池如常坐在老地方，膝上摊着一卷《纵横策论》，看得专注。风过竹林，沙沙作响，更衬得四周静谧。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头顶传来。萧矜池翻阅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

  “哗啦——”

  一大片带着泥土的竹叶混着几只惊慌失措的小虫子，精准地落向他的书卷和月白衣衫。

  预想中对方的惊慌失措并没有出现。

  萧矜池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只是在那片“垃圾”即将沾身的前一瞬，极其迅速地合上了书卷，手腕一抖，书卷在空中划了个半弧，将大部分杂物挡开，只有几片叶子沾上了衣角。

  他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蹲在竹枝上、正得意洋洋冲他做鬼脸的孙子迁。

  孙子迁见他看来，更是来了劲，下巴扬得老高：“哟，这不是萧大公子吗？在这儿用功呢？小爷我给你加点‘料’，让你更接地气点儿！”

  萧矜池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孙子迁因趴在竹枝上而蹭脏的衣襟，又落回自己衣角的竹叶上，淡淡开口：“幼稚。”

  两个字，轻飘飘，却像两根针，精准地扎进了孙子迁的心里。

  “你说谁幼稚？！”孙子迁最恨他这副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仿佛自己所有的挑衅都是跳梁小丑。他气得直接从竹子上跳了下来，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勉强站稳，气势上先弱了三分。

  萧矜池看着他略显狼狈的样子，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拍打着衣角的灰尘和竹叶，那动作优雅得刺眼。

  “你……你不过就是会装样子！”孙子迁憋红了脸，口不择言，“整天板着张脸，好像谁都欠你钱似的！我告诉你，小爷我不怕你！”

  萧矜池终于正眼看他，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他合上书，站起身，比孙子迁略高一点点，身姿挺拔如小松。

  “孙小侯爷，”他开口，语气平铺直叙，“你的激将法，很低级。”

  “你！”孙子迁被他堵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往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萧矜池身上，试图用并不比萧矜池的身高高多少和气势压倒对方，“那你想怎么样？打一架吗？小爷我奉陪！”

  他以为萧矜池会退缩，会害怕，毕竟他看起来那么文弱。

  然而，萧矜池非但没退，反而微微偏头，靠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冷地说：“打架，是莽夫所为。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孙子迁刚才差点扭到的脚踝，“你确定，你能赢？”

  那一刻，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孙子迁能清晰地看到萧矜池长长的睫毛，和他眼中自己气急败坏的倒影。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墨香和竹叶清气，与自己一身汗味和尘土味形成鲜明对比。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愤怒、羞窘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孙子迁的脸更红了，心跳也莫名漏了一拍。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

  “你……你给我等着！”撂下这句毫无威慑力的话，孙子迁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回头瞪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萧矜池看着那个绛红色的背影仓皇消失在竹林外，这才缓缓坐下，重新翻开书卷。只是，那清冷的唇角，似乎比平时弯起了一个更明显的弧度。

  他伸出手指，捻起落在石桌上的一只晕头转向的小甲虫，轻轻放到旁边的竹叶上。

  “果然，很吵。”他低声自语，但这次，语气里似乎少了几分厌烦，多了点……兴味？

  而跑回学舍的孙子迁，一头扎进被子里，懊恼地捶着床板。

  丢人！太丢人了！非但没报仇，反而又被那家伙气了个半死，还……还差点在他面前出丑！

  “萧、矜、池！”他把这个名字在齿间磨了又磨，桃花眼里燃起了更加旺盛的斗志，“我们没完！”

  这场眼神和言语之剑的初交锋，以孙子迁的全面败退告终。但两颗命运之星，却在这充满火药味的碰撞中，轨迹悄然交织。书院的生活，注定因这对一个太闹、一个太静的小冤家，而波澜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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