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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狼谷·以身为饵】

与君(弈)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北境的雪下得正紧,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裹挟着,砸在军帐上簌簌作响。

 炭盆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着孙子迁冷硬的侧脸。探子跪在帐中,声音带着寒气:“确认了,三部首领三日后在雪狼谷密会。”

  帐内顿时炸开锅。

  “将军,去不得!雪狼谷是出了名的绝地,入口狭窄,两侧山壁陡峭,一旦中伏……”

  “正因是绝地,他们才会放松警惕。”孙子迁打断副将,手指重重点在羊皮地图那个被红圈标记的山谷,“这是我们唯一能同时斩首三部首领的机会。”

  “太险了!”另一位老将捶着桌子,“他们既然敢选在那里,必定布下重兵!这是请君入瓮!”

  争论声几乎要掀翻帐顶。

  “够了。”孙子迁站起身,银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我亲自带五千精兵前去。若三日后午时未有信号传出,副将即刻率军撤回凉州固守。”

“将军!”

“这是军令。”

  众人噤声,帐内只剩下炭火噼啪和帐外呼啸的风雪声。

  出发前夜,亲兵送来一封密信。牛皮纸信封上没有任何标记,拆开,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是熟悉的、却前所未有的潦草字迹,只有一个字:

  “赌。”

  墨迹甚至有些晕开,仿佛写字的人手腕不稳。孙子迁盯着那个字看了许久,指腹轻轻擦过纸张边缘,然后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

  雪夜的行军异常艰难。五千精兵在齐膝的深雪中沉默跋涉,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裸露的皮肤,呵气成冰。队伍像一条黑色的线,在无垠的雪白中艰难蠕动。走了整整两日,才在第二日深夜,抵达雪狼谷外围。

  山谷死寂,只有风穿过嶙峋怪石的呜咽声,如同鬼哭。

  孙子迁抬手,队伍停下。他凝神细听,太静了,连一声狼嚎都听不见。

  “不对劲……”他心头刚掠过一丝寒意。

   “轰——!”

  两侧山壁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瞬间将山谷照得亮如白昼!滚木礌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砸下,箭矢如同密集的飞蝗,从四面八方射来!

  “中计了!结阵!防御!”孙子迁厉声大喝,银枪舞动,拨开迎面射来的箭矢。

  惨叫声瞬间充斥山谷。精心设计的埋伏,兵力远超预期,显然对方早已洞悉他们的行动。五千精兵被困在狭窄的谷底,成了活靶子。

  “将军!后方谷口被巨石堵死了!”浑身是血的斥候踉跄来报。

  孙子迁的心沉到谷底。他挥枪刺穿一名冲上来的敌兵,银甲早已被鲜血和雪水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将士,眼中泛起血丝。

  难道今日真要葬身于此?

  就在他准备集结剩余兵力,做最后殊死一搏时

——

  谷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地冲击着谷口的敌军后方!

  一面玄色大旗在火光中隐约可见,上面赫然绣着一个笔力遒劲的“萧”字!那并非正规军队,而是一支看似商队的护卫,但战斗力惊人,装备精良,战术刁钻,如同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刺入敌军软肋!

  内外夹击之下,谷口的敌军阵脚大乱。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绝境中的士兵爆发出惊人的斗志。

  孙子迁精神大振,长枪一指:“随我冲出去!”

  里应外合,战局瞬间扭转。当孙子迁带着一身煞气杀到谷口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萧矜池穿着一身与战场格格不入的白色狐裘,此刻却沾满了泥泞和刺目的鲜血。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法并非战场搏杀的路数,却精准狠辣,显然师承名家,但肩头赫然插着一支羽箭,深可见骨,鲜血不断涌出,将狐裘染红了大片。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全靠意志强撑着。

  “你怎么…”孙子迁冲过去,一把扶住他踉跄的身形,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带着难以置信和后怕,“你一个文人,跑来战场送死吗?!”

  萧矜池抬眸看他,因失血而泛白的嘴唇扯出一个极淡的、带着痛楚却又释然的弧度:“来收…赌注…”

  他身体一软,几乎所有的重量都倚靠过来,冰凉的脸颊擦过孙子迁染血的颈甲,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执拗:“你说…有句话…要当面告诉我…”

  孙子迁紧紧揽住他,感受着他生命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他低下头,嘴唇贴近他冰凉的耳廓,那句在心底盘桓了无数遍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萧矜池却像是用尽了最后力气,微微摇头,声音轻得如同雪落:“别说…傻子…”

  他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手臂,染血的手指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被血浸透、却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东西,塞进孙子迁手里。那是一个小小的、坚硬的物件。

  “活下去…带着江东…”他望着孙子迁,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池的眸子,此刻却像融化的春水,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未说出口的万语千言,最终,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走下去…”

  手臂无力垂下,眼眸缓缓闭上,再无声息。

“萧矜池——!!!”

  孙子迁的嘶吼声撕裂了雪夜的天空。他紧紧抱着怀中彻底失去温度的身体,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巨大的悲痛如同雪崩般将他淹没。

  风雪更急,仿佛在为这抹逝去的孤绝灵魂哀歌。

  谷中的喊杀声渐渐平息,战斗结束了。副将拖着伤体走来,看到眼前一幕,骇然止步,不敢上前。

  许久,孙子迁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已冻结成冰。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将萧矜池冰冷的身体横抱起来,一步步走向谷外。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着再也不会回应他的人,说出了那句迟来的、浸满血泪的话:

         “…我心悦你。”

  可是,怀里的重量依旧沉甸,却再无生机。

  雪,无声地落下,覆盖了血迹,覆盖了尸骸,似乎也想将这彻骨的伤痛与遗憾,一同掩埋。

  而在遥远的京城,某一处雅致书房的桌案上,一张空白的宣纸被风吹落,纸上,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墨竹清香。

  那封只有一个“赌”字的绝笔,赌赢了战局,赌赢了江山,却独独…赌输了他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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