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丁程鑫的脑海里都时不时闪过那把琴弓的影子，以及马嘉祺在雨中厉声说“别碰我”时，那双带着惊惶与戒备的眼睛。

这太矛盾了。

一个对小提琴--这种需要极致情感投入和肢体表达的乐器--有所涉猎的人，怎么会对一次善意的、轻微的肢体接触产生那么大的反应?

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丁程鑫，让他坐立难安。他迫切地想要找到答案，或者说，找到一个能再次自然接近马嘉祺的借口。

机会在一个午后来临。

育英中学的图书馆是栋老建筑，有着挑高的穹顶和巨大的落地窗，阳光透过斑驳的玻璃洒进来，在蒙着淡淡灰尘的空气里投下光柱。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纸页特有的霉味和墨香，安静得只能听到翻书的沙沙声和远处管理员整理书籍的轻微响动。

丁程鑫是被队友硬拉来查资料的 --关于某个篮球明星的传记，体育老师布置的课外阅读任务。他百无聊赖地在高大的书架间穿梭，心思全然不在找书上。

就在他拐过“艺术音乐”区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视线。

马嘉祺。

他正站在一排标着“乐理与演奏”的书架前，微微仰着头，目光专注地在一排排书脊上逡巡。午后的阳光恰好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晕，连那总是清冷的侧脸线条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丁程鑫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藏身到旁边的书架后，心脏没来由地快跳了两下。他偷偷探出头，观察着马嘉祺。

只见马嘉祺伸出手，指尖在一排书脊上轻轻划过，最终停留在一本略显陈旧、书脊是深绿色的厚书上。他踮起脚，试图将它抽出来。

那本书放得有些高，马嘉祺似乎有些吃力。

机会!

丁程鑫几乎要立刻跳出去帮忙，但下一秒，他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他想起雨伞下那次被挥开的触碰。直接上手，恐怕只会重蹈覆辙。

他眼珠一转，一个主意浮上心头。他迅速退后几步，假装刚从另一边绕过来，然后大大方方地朝着马嘉祺的方向走去，脸上挂起他那招牌式的、毫无攻击性的灿烂笑容。

丁程鑫“嘿!马嘉祺? 这么巧!"

马嘉祺闻声转过头，看到丁程鑫时，眼中再次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收回够书的手，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态度依旧是那种礼貌的疏离。

马嘉祺“嗯。"

丁程鑫“找书呢?”

丁程鑫凑近了些，目光顺势落在那本深绿色的书上，书脊上烫金的书名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高级和声学理论与应用》。

一本看起来就非常深奥、与他这个体育生格格不入的书。

马嘉祺“嗯。”

丁程鑫我也来找点资料。”他装作随意地扫了一眼那排书架，然后目光定格在马嘉祺刚才想拿的那本书上方的另一本--一本蓝色封皮，看起来更薄一些的《音乐的情感表达与色彩运用》。

丁程鑫“咦? 这本好像挺有意思的。"

丁程鑫说着，仗着身高优势，轻松地一伸手，就将那本蓝色封面的书取了下来。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巧合。

然而，就在他拿下这本书的同时，他的手臂“不经意”地碰到了旁边那本《高级和声学》的书脊。

“啪嗒。"

那本厚重的《高级和声学》被他这么一碰，从原本就不太稳固的位置滑落下来，直直地朝着地面坠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马嘉祺脸色微变，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而丁程鑫似乎也“反应”极快，几乎在同一时间弯腰伸手。

两只手，在空中，几乎同时触碰到了那本下坠的书。

丁程鑫的手掌覆盖在了书的外封皮上，而马嘉祺的指尖，则碰到了书页的边缘，以及……丁程鑫的手背。

触碰的面积很小，时间极短，可能连零点一秒都不到。

但两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了。

丁程鑫的手背皮肤能感受到马嘉祺指尖的微凉。而马嘉祺，则像被微弱的电流刺了一下，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迅速收了回去。

书，稳稳地落在了丁程鑫的手里。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丁程鑫抬起头，看向马嘉祺。他发现马嘉祺的耳廓又泛起了那抹熟悉的薄红，但这次，他的眼神里除了那一闪而过的慌乱，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

像是……强自镇定的窘迫。

丁程鑫“抱歉抱歉，"

丁程鑫率先打破沉默，将书递过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无辜，

丁程鑫我没注意，手滑了一下。是这本吗?"

马嘉祺看着被他稳稳拿在手里的书，又看了看丁程鑫那张写满“纯良”的脸，琉璃色的眼睛里眸光微动，像是在判断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意外。

片刻后，他伸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丁程鑫的手，接过了那本《高级和声学》。

马嘉祺“谢谢。”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一些。

丁程鑫“不客气，举手之劳。”

丁程鑫笑得人畜无害，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这次没直接挥开。

他看着马嘉祺将书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忍不住问道这

丁程鑫“你对这个很感兴趣?"他指了指那本深奥的乐理书。

马嘉祺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马嘉祺“帮别人借的。”

他轻声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回避。

丁程鑫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不戳破。他晃了晃自己手里那本蓝色的《音乐的情感表达与色彩运用》。

丁程鑫“那这本呢?你要吗? 我看着也挺有意思的。"

马嘉祺抬起头，目光落在那本蓝色封面的书上，眼神里似乎有极细微的光亮闪动了一下，但很快又熄灭了。他摇了摇头

马嘉祺“不用了。”

对话似乎又要走向终结。

丁程鑫却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他脑子飞快转动，忽然想到一个绝佳的理由。

丁程鑫“那个…….马嘉祺同学，"

他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有些苦恼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丁程鑫“其实.....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马嘉祺疑惑地看着他。

丁程鑫“就是…数学作业，

丁程鑫叹了口气，演技自然流畅，

丁程鑫“有几道题实在搞不懂，眼看就要交了......听说你成绩特别好，能不能...…..抽空指点我一下?不用很久，就午休或者放学后一点点时间就行!"

他眼巴巴地望着马嘉祺，眼神里充满了“学渣”的真诚祈求。

马嘉祺显然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请求，愣住了。他看了看丁程鑫，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乐理书，眉头微蹙，似乎在权衡。

丁程鑫就当是报答

丁程鑫我...….呃，刚才帮你‘差点’接到书?"他故意把“差点”两个字咬得含糊，带着点狡黠的无赖。

马嘉祺沉默着。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阳光移动，光柱里的尘埃缓缓飞舞。

就在丁程鑫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马嘉祺却轻轻开口了。

马嘉祺"什么时候?"

丁程鑫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他努力克制着不让笑容显得太得意。

丁程鑫“明天午休!图书馆或者你那间自习室都行!"

他飞快地答道。

马嘉祺“..…自习室吧。”

马嘉祺选择了更安静、更私密的地方。

丁程鑫“好!一言为定!”

丁程鑫用力点头，

丁程鑫“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先忙!"

他心满意足地抱着那本做样子的蓝色音乐书，朝着马嘉祺挥挥手，转身离开了。脚步轻快，仿佛打了场胜仗。

马嘉祺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活力四射的背影消失在书架尽头，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沉甸甸的《高级和声学》，再想起刚才手背上那转瞬即逝的、带着灼人温度的触碰，心情复杂地抿紧了嘴唇。

这场图书馆里由他刻意制造的“意外”引发的“战争”，似乎.....是他这阵不安分的“南风”，暂时占据了上风。

而他这座试图紧闭的堡垒，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第三章完)

图书馆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