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城西,锈铁镇。这里是城市扩张遗弃的伤疤,废弃的工厂与违规搭建的棚户交织,滋生出法律与阳光难以触及的灰色地带。空气中永远弥漫着铁锈、劣质燃料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在一间连招牌都没有的地下诊所里,张断尘从一张锈迹斑斑的手术台上坐起身。
他赤裸的上身覆盖着新旧交错的伤疤,最显眼的仍是左手掌心那个无法愈合的、被「陨星」贯穿后留下的扭曲窟窿。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眼神麻木的中年男人,正用最粗劣的酒精和缝合线,处理着他肋间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那是昨晚与一只低等“蚀骨魔”遭遇留下的纪念。
酒精灼烧着伤口,带来的痛楚甚至比不上体内那无时无刻不在的、源自生命燃烧的空虚感。张断尘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默默地看着天花板角落渗水的霉斑。
“好了。”工装男人剪断线头,声音沙哑,“老规矩,情报抵账。”
张断尘沉默地穿上那件洗得发白、沾染着暗沉血渍的黑色卫衣,兜帽拉起,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抛过去一个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个地址和“影蛹,未孵化”几个字。
这是他昨晚顺手清理那个蚀骨魔巢穴时,感知到的另一个威胁。这些零碎、肮脏、随时可能丧命的工作,以及用情报换取最基本的生存和医疗,就是他这三个月来的全部。
守夜人的追捕,“巢穴”若有若无的窥视,以及这座城市本身滋生的无数怪异,都让他如同行走在刀锋之上。他不再使用「陨星」,那燃烧的痕迹太明显,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他仅凭着被「陨星」力量被动强化过的身体,以及一种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野兽般的本能挣扎求存。
他成了锈铁镇的一个传说,一个没有名字、价格低廉、效率极高、但从不与任何人产生交集的“清道夫”。
付完“诊金”,他拉低兜帽,如同幽灵般融入锈铁镇昏暗的街道。他需要去“老狗”那里,用今天可能到手的情报换一些高能量的压缩食物。
“老狗”是锈铁镇最大的情报贩子,据点在一个废弃的变电所里。当张断尘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时,里面浑浊的空气和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立刻投射过来。
“哟,‘哑巴’来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咧嘴笑道,露出满口黄牙,“今天又给我们带什么‘好料’来了?”
张断尘没理会他,径直走向柜台后面那个蜷缩在厚重棉衣里、不停咳嗽的干瘦老头。
刀疤壮汉被无视,脸上挂不住,猛地站起身,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灵能压迫感弥漫开来:“妈的,跟你说话呢!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
张断尘的脚步停住,微微侧头,兜帽下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疤脸,坐下。”老狗头也不抬,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想死,别脏了我的地方。”
疤脸壮汉似乎对老狗极为忌惮,悻悻地啐了一口,重新坐了回去,但眼神依旧凶狠地盯着张断尘的背影。
张断尘将一张写着情报的纸条放在柜台上。
老狗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干枯的手指敲了敲柜台:“‘血手’兄弟昨天栽了,就在东边的废弃屠宰场。据说死状很惨,像是被什么东西……‘分解’了。这消息,值三块标准能量棒。”
张断尘点了点头。
就在老狗摸索着从柜台下取东西时,诊所的门再次被猛地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灵能波动极其紊乱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嘶喊道:
“狗爷!救命!‘巢穴’……‘巢穴’的人在清理外围!他们见人就杀!朝这边来了!”
变电所内顿时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恐慌的骚动!在这里混迹的人,没人不知道“巢穴”的可怕,那是比守夜人更残酷、更无法无天的存在!
老狗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唯有张断尘,兜帽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甚至向前一步,对老狗伸出了手。
他的能量棒。
老狗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这个“哑巴”还只惦记着报酬。他下意识地把三根灰扑扑的能量棒拍在张断尘手里。
张断尘接过,看也没看那混乱的场面,转身就向变电所的后门走去。
“喂!‘哑巴’!” 疤脸壮汉突然喊道,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试图拉人下水的恶意,“你他妈不是很能打吗?这时候想当缩头乌龟?”
张断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后门把手时——
“咚!咚!咚!”
沉重而规律的撞击声,从前门方向传来。那不是敲门,更像是某种重物在撞击铁门!伴随着撞击,一股阴冷、粘稠、带着精神污染气息的灵能波动,如同潮水般渗透进来。
变电所内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温度骤降。
前门,撑不了多久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绝望。
张断尘握着能量棒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他感受到了那股灵能波动。并非冲他而来,但其中蕴含的“混乱”与“吞噬”特性,让他体内沉寂了三个月的「陨星」,发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渴望颤鸣的灼热。
以及,一种更深层的、源于那场失败拯救的……暴戾。
“巢穴”……
他缓缓转过身,兜帽下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他没有看那些惊恐的渣滓,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扇发出哀鸣的前门,深褐色的瞳孔深处,一点暗红色的火星,悄然燃起。
他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