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锈蚀的彩窗,将窗外都市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废弃钟楼的内部,尘埃在惨白的月光下缓慢浮沉。巨大的齿轮悬停在半空,生锈的发条如同僵死的蜈蚣。
张断尘就坐在最高一层的边缘,双腿悬空,身下是城市深渊般的夜景。他没打伞,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黑发滑下,流过苍白的脖颈,最后消失在衣领深处。他闭着眼,似乎在聆听这永恒的雨声,又似乎只是在忍受体内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的痛楚。
“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显示着“许墨尘”的名字。他睁开眼,深褐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两口枯井。他没有接。
几秒后,一条信息强行弹出,占据了整个屏幕:
「坐标确认。能量读数异常,疑似‘影蛹’孵化末期。你离得最近。别动,等我。」
张断尘的目光在“影蛹”二字上停留了一瞬。一种以人类负面情绪为食,最终会破茧而出,将宿主连同周围一切生命吞噬的诅咒之物。
他缓缓站起身,雨水立刻将他全身打得更湿。他抬起右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握——并非召唤,更像是牵引。一柄长剑的轮廓从他自己的影子中被强行“抽”了出来,仿佛那影子本身就是它的剑鞘。
剑身是压抑的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块,剑格处镶嵌着一块不规则的黑曜石,正以缓慢的节奏明灭,如同垂死者微弱的心跳。仅仅是握着它,周围的雨丝便在剑身半尺之外被蒸发成白雾。
他没有走向楼梯,而是向前一步,从百米高的钟楼边缘,直坠而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在下坠的过程中,他对着空气,或者说对那个必然在监听他生命体征的人说了一句:
“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在空中诡异地扭转,并非减缓下坠,而是如同被剑牵引着,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星,撞向几个街区外一栋亮着温馨灯光的独栋别墅。
别墅的儿童房里,一个穿着粉色睡衣的小女孩正抱着玩具熊,对着墙角那片不自然的、正在蠕动扩大的阴影瑟瑟发抖。“妈妈……”她呜咽着。
那片阴影正在凝聚成一张模糊、贪婪的人脸。
“唰——!”
一道暗红色的剑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直接洞穿了彩绘的墙壁,精准地点在那张阴影人脸的眉心!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如同布帛被强行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嗤啦"声。阴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剧烈地扭动、收缩。
张断尘的身影出现在房间中央,单膝微屈,缓冲了落地的冲击。暗红长剑“陨星”正钉在墙上,剑身剧烈震颤,发出饥饿的蜂鸣。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正从被刺穿的阴影中被抽出,吸入剑格的黑曜石中。
小女孩吓得忘了哭,呆呆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浑身湿透的大哥哥。
张断尘没有看她,只是死死盯着那团挣扎的阴影。他的脸色在剑光的映照下愈发苍白,握住剑柄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在对抗,不仅是影蛹,更是“陨星”本身对生命力的疯狂汲取。每一次使用,都不是消耗,而是献祭。
“咔嚓。”
他脚下昂贵的实木地板,以他为中心,蔓延开一片蛛网般的焦黑裂纹,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
这时,儿童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穿着真丝睡袍、面目惊恐的女人冲了进来,看到房内的景象,发出一声尖叫。“你是谁!你对我的宝贝做了什么?!”
张断尘拔出剑,阴影彻底消散。他转过身,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他的眼神扫过女人,没有任何解释的欲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
“它死了。”他声音沙哑,“你们,安全了。”
女人被他眼神中的死寂吓到,一时噤声。
他不再理会,拖着仿佛重逾千斤的身体,走向那面被他撞破的墙洞。窗外,雨还在下。城市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在跃出墙洞,重新融入夜色之前,他脚步顿了顿,背对着那对惊魂未定的母女,留下最后一句近乎自语的话:
“下次,别在深夜……许愿要人陪了。”
说完,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墙上的破洞、地板的焦痕,以及房间里弥漫着的,仿佛什么东西被彻底燃尽后的灰烬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