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基地最深层。
这里被称作“静滞之间”,是守夜人内部用于处理最高危污染或进行极端能量实验的场所。四壁、天花板乃至地板,都由掺有陨铁和净化符文的特殊合金铸造,形成一个绝对隔绝内外的领域。此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草药和某种类似臭氧的、能量高度富集后的特殊气味。
张断尘平躺在房间中央的平台上,上身赤裸,复杂的灵能回路以发光线条的形式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勾勒出来,与平台下方镶嵌的巨大阵法相互呼应。他闭着眼,呼吸平稳,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了他并非处于放松状态。
许墨尘站在他身旁,穿着一身密封的防护服,但面罩后的眼神锐利如常。他身前悬浮着数个光屏,上面瀑布般流淌着张断尘实时生理数据、灵能波动频谱以及那个由白聆倾力构建的“诅咒逆向平衡”理论模型。
白聆本人则在隔壁的监控室内,她的轮椅连接着基地的主控系统,绿宝石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海量数据流。她负责全局监控和能量微调,是整个行动不可或缺的“神经中枢”。
林夙和陈止,一远一近,守卫在“静滞之间”唯一的出入口。林夙的狙击枪已经架设完毕,枪口并非对着外面,而是隐隐笼罩着平台上的张断尘,她的眼神冷静如冰,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内部突变。陈止则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矗立在门边,古铜色的皮肤下暗金符文隐隐流转,构筑起最后一道物理与灵能的双重防线。
「掌灯人」没有进入核心区。他提着那盏桐油灯笼,独自站在“静滞之间”外层的观察廊中。昏黄的光晕将他笼罩,他的独眼穿透特制的观察窗,凝视着内部,如同一尊守护神,也如同一名冷静的裁判。
“开始注入诱导剂。”许墨尘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系统,冷静地响起。
他操控着精密的仪器,一支装有暗紫色、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液体的注射器,精准地将药剂推入张断尘颈侧的静脉。
几乎是瞬间,张断尘的身体猛地绷紧!平台上的束缚装置发出轻微的嗡鸣。他皮肤下那些发光的灵能回路骤然变得刺目,尤其是胸口“陨星”隐没的位置,暗红色的光芒激烈地闪烁起来,仿佛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发出狂暴的预警!
“生命体征飙升!灵能回路负载达到临界值!”白聆急促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稳住。林夙,注意能量逸散点。陈止,封锁门口能量场。”许墨尘语速极快,手下操作却稳如磐石。他迅速注入第二支药剂,淡金色的高浓度稳定剂,试图平衡那被引动的狂暴力量。
然而,“陨星”的力量被彻底激怒了。一股灼热、毁灭性的气息以张断尘为中心爆发开来,平台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合金墙壁上甚至浮现出细微的、被高温灼烧的痕迹!
“不行!稳定剂效果在被快速中和!‘陨星’的排斥反应太强了!”白聆的声音带上了焦急。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张断尘的额头上,一道扭曲的、如同黑色荆棘般的印记缓缓浮现!一股阴冷、污秽、充满怨恨气息的能量——属于容栖留下的那一丝诅咒烙印,被诱导剂勾动,竟然在此刻苏醒了!
它没有去对抗“陨星”,反而像一条毒蛇,朝着张断尘意识最深处、那些被严密守护的记忆和情感区域发起了侵蚀!
“检测到高维诅咒反应!目标是精神层面!”白聆惊呼。
平台上的张断尘开始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他的意识在“陨星”的灼烧和诅咒的侵蚀下,正在被疯狂撕扯!
许墨尘眼神一厉。机会!也是最大的危险!
“就是现在!启动逆向共鸣!”他猛地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嗡——!
平台下方,整个阵法光芒大盛!无数道纤细如发丝的能量光束,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刺入张断尘的灵能回路,并非疏导,而是强行引导着那两股狂暴冲突的力量——灼热的“陨星”之力,阴冷的“诅咒”之力——朝着一个预设的、极其危险的平衡点冲去!
“啊——!”
张断尘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身体反弓起来,又被束缚装置死死按住。他的瞳孔在某一瞬间变成了纯粹的暗红色,下一刻又弥漫上不详的漆黑!
监控屏幕上,所有数据疯狂跳动,警报声刺耳地响起!
“能量失控!快要超过容纳极限了!”白聆的声音带着哭腔。
观察廊中,「掌灯人」提着的灯笼,火焰开始剧烈地摇曳起来。他向前一步,独眼中光芒凝聚,似乎随时准备出手干预。
林夙的狙击镜后,十字准星死死锁定张断尘的眉心,她的呼吸屏住了。陈止周身暗金符文完全亮起,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
许墨尘死死盯着光屏上那两条如同恶龙般纠缠、冲撞的能量曲线,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浸湿了防护服的内衬。他的手指悬在一个紧急终止程序的按钮上,微微颤抖。
他在赌。
赌张断尘的意志。
赌那微乎其微的、在毁灭中诞生的平衡。
就在那两条能量曲线即将突破极限,彻底爆开的千钧一发之际——
平台上的张断尘,那充满痛苦与混乱的瞳孔深处,一点昏黄的、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光芒,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夕阳余晖,顽强地亮了起来。
是「掌灯人」留在他意识深处的“灯”!
与此同时,他紧握的拳头,无意识地松开了几分。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被痛苦淹没的意念,穿透了狂暴的能量乱流,清晰地回响在许墨尘的感知里:
**“…信…你…”**
许墨尘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秒,那两条即将毁灭一切的能量曲线,在达到顶峰的那一刻,并非爆炸,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拧合,以一种极其不稳定、却真实存在的姿态,缠绕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危险的、动态的……
平衡。
狂暴的能量波动如同潮水般退去。
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张断尘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彻底陷入了深度昏迷。他皮肤上的灵能回路光芒黯淡下去,胸口那暗红色的印记也恢复了平静,只是在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灰败的纹路。
监控屏幕上,所有数据开始缓缓回落,虽然依旧处于危险区间,但已经脱离了即刻崩溃的边缘。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静滞之间”和监控室。
良久,白聆带着哽咽的、难以置信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成……成功了?能量水平稳定在阈值内!平衡……初步建立了!”
许墨尘猛地向后踉跄一步,靠在了冰冷的控制台上,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他摘下已经被汗水模糊的面罩,露出苍白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脸。
观察廊中,「掌灯人」提着的灯笼,火焰重新恢复了稳定而温暖的跳动。他缓缓松开了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独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疲惫,以及一丝……微弱的希望。
林夙无声地收起了狙击枪。
陈止周身的符文光芒缓缓隐没。
许墨尘看着平台上昏迷不醒的张断尘,看着他胸口那新旧交织的印记,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告:
“第一阶段……结束了。”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