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断尘的意识是从一片绝对的虚无中缓缓上浮的。
没有梦，没有光，只有一种自身存在被缓慢“重新拼凑”的怪异感知。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一种极其微弱、稳定到非人程度的“嗡嗡”声，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在运行。然后是嗅觉，一股混合着臭氧、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带着金属甜腥味**的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
入目的不是守夜人基地那熟悉的、带着柔和修复光线的医疗舱天花板，而是一片冰冷的、泛着金属哑光的灰色穹顶。光线来自镶嵌在穹顶内部的、排列成复杂几何图案的冷光源。
他想坐起身，一阵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让他重重跌了回去。身体仿佛被掏空，只剩下一个沉重而疲惫的空壳。他下意识地想调动力量，感应「陨星」，却发现体内那片原本燃烧着痛苦火焰的荒原，此刻死寂得可怕。力量并非消失，而是像被彻底“耗尽”，连一丝火星都难以点燃。
“哎呀！你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和十足好奇心的女声从旁边传来。张断尘偏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沾了些许油污的白色研究服、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年轻女孩，正凑在一个布满光屏的操作台前，一脸兴奋地看着他。
是那个在锈铁镇见过的研究员，米娅。
“别乱动！你的‘存在熵值’刚刚从危险红线回落稳定，‘概念锚定点’还在重新固化中！”米娅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显示着张断尘完全看不懂的、不断滚动的复杂数据和波形图，“太惊人了！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观测到‘概念级’力量的透支和复苏过程！这数据太宝贵了！”
张断尘没有理会她的喋喋不休，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个陌生的空间。这里像是一个被废弃后又重新启用的地下防空洞，或者某个大型设施的维修层，空间宽敞，堆放着许多他从未见过的、风格粗犷又带着诡异科技感的设备和零件。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我的移动工作室兼安全屋！”米娅颇为自豪地拍了拍旁边一个比她人还高的、布满管道和阀门的金属罐子，“别担心，这里很安全，我用了三套不同的灵能屏蔽和空间扰频装置，‘巢穴’和守夜人那帮家伙暂时都找不到这里。”
她凑近了些，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求知的光芒：“‘锚’先生，你能详细描述一下彻底激活‘陨星’，感受自身存在被燃烧、被‘归墟’力量侵蚀时的具体感受吗？是灼热还是冰冷？意识层面是清晰的还是混乱的？有没有看到什么象征性的意象或者听到……”
张断尘闭上了眼睛，打断了她的学术追问：“我昏迷了多久？”
“呃，大概……三十七小时？”米娅看了一眼平板，“把你从那个居民楼废墟里拖出来可费劲了，你重得像块密度奇高的陨石！而且你周围还残留着很强的‘归墟’力场，差点把我最喜欢的多功能扳手给分解了！”
三十七小时。张断尘心下一沉。许墨尘肯定已经发现他失联了，以他的性格，现在恐怕已经快急疯了。
“对了！”米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巧的、不断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金属圆片，递到张断尘眼前，“这个东西，一直跟着你。我检测到它散发着一种非常、非常古老的观测类法则波动，而且……似乎和你眉心的那个印记，有点同源的反应。”
张断尘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个金属圆片上。
那不是什么科技造物。那是一只机械甲虫，做工精致到超越了时代的局限，复眼的位置闪烁着冰冷的红光。
几乎是同时，一个冰冷、淡漠、毫无情绪起伏的少女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仿佛来自宇宙的尽头：
【观察样本：‘纪元之锚’候选者·张断尘。】
【状态：重度损耗，初步复苏。】
【判定：具备基础承载资格。】
【后续观察指令：跟进其‘锚定’进程，记录其对‘终末现象’干涉数据。】
声音消失得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
张断尘的瞳孔微微收缩。
终末之神，终语。
祂并非仅仅是在高维俯瞰。祂派来了一个“眼睛”，一个直接附着在他身上的监视器！这意味着，所谓的“约定”，远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不仅仅是在为生存和拯救而战，他的一切挣扎与努力，都将在神明的注视下，成为冰冷的“实验数据”！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米娅看着张断尘骤然变得冰冷的眼神，以及他死死盯着那只机械甲虫的样子，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小声问：“‘锚’先生……你认识这东西？”
张断尘没有回答。他抬起依旧虚弱的手，试图去触碰那只机械甲虫。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甲虫的瞬间——
“嗡！！！”
整个地下空间猛地一震！刺耳的警报声从米娅的操作台上爆发式地响起！一块主光屏瞬间变成刺眼的红色，上面疯狂跳动着某个坐标和一连串急剧攀升的能量读数！
“怎么回事？！”米娅惊呼。
张断尘强撑着坐起身，看向那块屏幕。坐标显示的位置，就在镜海市的市中心！而那能量读数的特征……
“是‘终末现象’！”米娅的声音带着惊恐，“而且……这个强度、这个扩散速度……是大型现象！正在快速形成！”
张断尘感受了一下体内那片死寂的力量荒原，又看了一眼在他视野中缓缓爬动、仿佛在等待着他反应的机械甲虫。
神明在注视。
新的“终末”在爆发。
而他，虚弱得连剑都难以举起。
但他没有选择。
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摇晃着站起身，看向米娅，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带我去。”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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