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云胡不喜

柏麟在白头山下歇脚，忽然听见一阵雷声，他抬头望去，只见白雪皑皑的山巅一道道紫雷劈下。这雷他再熟悉不过，是生灵渡劫成神的紫雷。在楼舟上的时候他听棠华提到过源仲要去解开其他四尊器灵的封印，而开山就被封印在白头山上，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离开方外山后，他试过很多办法，得到的答案却是除非凡身逝去回归天界才行。可若离开此界，又实在有些担心，如此纠结数日，最终决定先留下等司命的消息。随着山顶的劫云愈发浓厚翻腾，柏麟心里愈加不安起来，原以为源仲的处事方式尚可不必时时跟着，而他也有必须分开的理由，眼下的情形却容不得袖手旁观。

柏麟按下心中疑问，马不停蹄的往山上赶，到山上的时候雷声早就停止了，恰逢子非扛着血迹斑斑的源仲步入小屋卧房。骤然瞧见这一幕，他着实诧异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抬腿跟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

柏麟心里清楚，渡劫的人绝无可能是源仲，可受伤的人的确是他，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这是帮别人挡雷劫了？”

子非点了点头，“是眉山，他已经飞升了”

柏麟拉过被子给源仲盖上，子非看了他俩一眼随即转身出门去厨房熬药了。

“雷劫之下成与不成皆是因果累就的，以身挡雷就是无视天道法则，怎么这么傻！”

“眉山那家伙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我本就欠他一个人情，替他挡一下天雷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柏麟，你怎么回来了？”

源仲说的轻松，柏麟坐在床边看着遍体鳞伤的小狐狸，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偏过头，“我才离开几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无碍……”

柏麟眉头一皱再次抬眼，源仲却早已昏过去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道只怕麻烦已经惹上身了，还是自找的。

柏麟守在床边照顾了几日，两人朝夕相处，他发现小狐狸不但喜欢看书，而且颇有悟性，论起道来从容不迫有理有据，心中对他又多了几分欣赏。

源仲的伤势渐渐痊愈，封印一解除，开山猴子似的一下子窜进厨房里找吃的，小屋立刻热闹了不少。

器灵因源仲而生，性格也随主——子非善良好动，处事灵活爱怼人；开山性子率真，一根筋。柏麟瞧着他俩，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其余三尊器灵的样子。

寻找鹿沉的时候状况百出，面对油盐不进的器灵，源仲被气得牙痒痒，跑到柏麟面前委屈道:“我又不能真打他！”

柏麟只得劝他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山坡上，鹿沉盯着源仲的眼睛郑重道，“鹿沉还是以前的鹿沉，源仲还是以前的源仲吗？”

柏麟拿着水袋的手一顿，这是何意？器灵已生灵识，可自主决定去留，鹿沉选择追随源仲还有别的原因吗？

柏麟虽然心中有惑却也没往深处想，凡间生灵容易被虚无缥缈的情感裹挟，遇事不果决是常事，心有牵绊无法做出最理性的判断的事情并不少见。源仲就是如此，或许他说的是这个。

正思量着，源仲突然转过身来，柏麟顺势迎上他的目光，这小狐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眼睛亮晶晶的有点像腾蛇小时候，又有些区别。柏麟忍不住跟着笑了片刻，“出发吧”

马车上，柏麟眉眼低垂，手里拿着一本书慢慢地翻着，时不时地笑逐颜开，双眼微微眯成一对弯弯的月牙。他笑了半晌，抬眸看了一眼，温声道:“源仲，你不用时时看着我，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吧”

“你方才笑了半天不是因为书上记载的内容有趣？”难不成是在笑话我！源仲耳根一热，气鼓鼓地把头偏向一边，见柏麟还在笑，索性直接闭上眼睛小憩。

马车外，鹿沉的神色稍霁，这会儿听着里面的动静又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阿修的运气不好，最会挣钱的子非去找泠瑶了，柏麟和源仲都不像会干活的主，所有的金子来源全算在了鹿沉一个人身上。

好在柏麟很会照顾孩子，腾蛇小时候比阿修的调皮程度不遑多让，如今大多时候还是单纯可爱的。这样看来阿修真的算比较乖顺的了，长大了也定然淘气不到哪里去。

柏麟失去神力的百日之期将至，阿修已经长成了一个半人高的小童，整日里除了找鹿沉吃金子就是围着他转。柏麟只知神明的本身就是守护万物、泽被苍生的存在。却没想过他千万年地守护着三界众生，无论走到哪里，生灵们都会自然而然地亲近他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