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多了

原本洋溢着童声笑语的走廊，因这几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气氛悄然转变。院长和老师们脸上堆着热情却难掩局促的笑容，引着那几位自称来自柔山制药集团的领导四处参观。他们西装革履，与福利院略显斑驳的墙壁、色彩稚嫩的儿童画形成了突兀的对比。

其中那个名叫苟延的男人，被介绍是新派来的老师。他约莫三十上下，相貌普通，挂着程式化的微笑，应对着院方的寒暄。然而，苏幕遮站在孩子们稍后一些的位置，静静观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的笑容像是精心描画的面具，纹丝不动地贴在脸上，却未曾真正抵达眼底。那双眼睛，在镜片后显得过于平静，甚至有些空洞，偶尔掠过人群时，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不像是在看一群活泼的孩子，倒像是在清点某种物品。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小王老师身上。小王老师是院里最年轻的保育员之一，性子活泼，很受孩子们喜爱。昨天下午帮忙搬旧图书时，小王老师的手掌被木刺划了一道不浅的口子，还是苏幕遮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急救包，仔细为她清洗、消毒，缠上了干净的纱布。此刻，小王老师也站在迎接的队伍里，受伤的右手下意识地微微蜷着，那抹醒目的白色纱布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就在这时，苏幕遮清晰地看到，苟延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地钉在了小王老师缠着纱布的手上。他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但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却骤然迸发出一种极其专注、甚至可以说是贪婪的光芒。那眼神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苏幕遮捕捉到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绝非寻常的关心或好奇。它让苏幕遮联想到深海里嗅到血味的鲨鱼，幽冷，精准，带着对猎物的势在必得；又像是饿极了野狗终于看到了肉骨头，那种混合着渴望与残忍的原始欲望，几乎要穿透那层文明的表象，撕裂而出。

她被自己脑海中这突如其来的、血腥而恐怖的联想惊住了。指尖微微发凉，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斜挎的帆布包带子，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感。

“一定是我想多了……”她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试图驱散这令人不适的预感。或许只是对方职业病，对伤口比较敏感？又或者只是她这个搞艺术的人，想象力过于丰富了，总是不自觉地将观察到的细节编织成充满戏剧性的故事。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望向窗外。雨丝依旧绵密，将天地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色调里。福利院里的暖意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小口，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的东西，正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她原本打算今天午后便离开柔山，此刻却莫名地生出几分迟疑。那个姓苟的男人，和他那双在看到伤口时骤然变亮的眼睛，像一根细微却坚硬的刺，扎进了她原本平和的心绪里，隐隐作痛，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