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发动,车灯骤然亮起,两道刺目的光柱划破黑暗。但他并没有立刻驶离,也没有摇下车窗询问她们是否需要帮助,或是打声招呼的意思。他就那样坐在车里,隔着深色的挡风玻璃。
苏幕遮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难以捉摸的视线,正穿透那层玻璃屏障,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没有回避,也回望过去。尽管她根本看不清车内人的眼神,但那无形的压力却清晰可辨。
短短几秒的僵持,或者说,是无言的隔空对视。
然后,苏幕遮收回目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轻声对身旁的聂九罗说:“我们走吧。”
她继续沿着小路向前,聂九罗默不作声地跟上。身后,传来了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那辆黑色SUV朝着与她们相反的方向,迅速驶离,尾灯很快便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
夜色下的山间小路并不好走,碎石遍布,偶有坑洼。两人并肩而行,起初只是沉默,唯有脚步声和风吹过林梢的簌簌声交织。或许是这共同的、略显狼狈的境遇,又或许是同为创作者之间某种无形的引力,沉默很快被打破。
话题很自然地从脚下的路,转向了彼此熟悉的领域。
“你的手,”聂九罗目光落在苏幕遮的手指上,那里还残留着不易察觉的彩铅印记,“是画画的?”
苏幕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一笑:“嗯,主要是彩铅和油画。你呢?雕塑……应该更需要力气吧。”
“和石头、泥土打交道,光有想法不行,还得有能降服它们的体力和技巧。”聂九罗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内行人才懂的笃定,“有时候,一个形体的转折,刀削斧凿下去,差之毫厘,感觉就全错了。不像绘画,还能覆盖、修改。”
她们从罗丹的激情与力量,聊到莫兰迪色系里的永恒静谧;从雕塑中空间与体量的博弈,谈到绘画里光色与情绪的流淌。虽然媒介不同,但对于美、对于创作、对于如何将无形灵感固化为有形作品的艰辛与狂喜,她们有着超越形式的共鸣。
山风似乎也不那么冷了,路程在深入的交谈中仿佛缩短了不少。
就在话题暂歇的片刻,聂九罗忽然停下脚步,转向苏幕遮,月光勾勒出她清晰的侧脸轮廓。她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幕遮,我其实……知道你是谁。”
苏幕遮一怔,疑惑地看向她。
聂九罗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不是刚才门口的自我介绍。更早之前。我的工作室里,就挂着你的一幅画。《平静的表象》,右下角的作者签名,就是‘苏幕遮’。”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捕捉着苏幕遮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起初听到你的名字,我只以为是重名。毕竟这名字不常见,但世界也没那么小。直到刚才聊起你的创作理念……我才确定,真的是你。”
《平静的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