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我的世界,是以轮椅的高度为地平线的。
他们说,德牧理应驰骋在旷野的,画家是要走出世界的。可我的旷野,是面前这张微微倾斜的画板,它是白的,什么都没有,但比任何一片雪原都要广阔。画笔是我的四肢,颜料是我的生命。我在那里奔跑,跳跃,甚至飞行。
绿色,是我最喜爱的颜色。我的眼睛是绿的,窗台上那盆蕨草嫩芽是绿的,少白那伙计总是元气满满的眼睛,也跳跃着绿色的光。绿色是生命,是希望,是即便被困于方寸之地,也能从心底生长出的藤蔓,开出最美、最艳丽的花朵。
而黑色,是我的底色。这头长发,眼底的乌青,都是我的黑夜。疼痛是夜里的常客,它用钝重的牙齿啃噬我的心。我学会了与它共存,像安抚一只暴躁的野兽。温柔或许只是过度忍耐后呈现出的疲态。理智,则是我在黑夜中为自己建造的灯塔。
而他们…是我光影外的色彩。
上白,是过于明媚的阳光,有时会烫伤人。他会咋咋呼呼地冲进来,带着披萨的香气(绝没有菠萝)和一身暖意,强行把我的黑夜撕开一个口子然后把我拉出来。他做饭时,厨房像一场甜蜜的灾难。他哼着意大利小调,声音像沾了蜂蜜的阳光,能暂时填满我骨骼间的空隙。可我知道,他那双异色瞳深处,也藏着风暴将至前的海面。当他沉默地看着窗外时,我仿佛能听见他脑海中嘈杂的呓语。那时,我会轻轻唤他一声,把他从那个破碎的世界里,拉回我的身边,然而他又变得更加活跃,似乎变了一个人。
藤井君,则是一杯温凉的茶,一本读不完的诗歌集。他安静地坐在角落写生,粉色的瞳孔在镜片后,像两颗初开的樱花,鲜活富有深情浪漫的,但也是一声不响。他会在我够不到高处书架时,默不作声地帮我拿下来,动作轻得像一阵风。可当有人用轻佻的言语冒犯我们时,放下画笔的他,眼神会骤然变得像狼一样冷冽。他那点“抽象”的迷糊,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温柔的缓冲地带,也是他最深沉的缄默。
有人说我们可怜,一个被困于轮椅,一个被困于精神障壁,一个被困于模糊的色彩。
但我们从未感觉被困。因为我们的疆域,是彼此交织的生命,是被人们常常讨论的友谊。
我的身体是囚笼,但我的爱意与画笔,正在其中,进行一场最自由的生命旅行。

作者没错,这就是三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