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沈翊是被笔尖戳破素描纸的声音惊醒的。

窗外的雨下了整夜，素描本上，莫青成的侧脸旁，不知何时被他无意识画了一道又一道凌乱的线条，像极了秦淮那双带着怨怼的眼睛。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秦淮昨晚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海州爆炸案的卷宗，市局档案室302柜，你敢看吗？”

指尖刚触碰到手机，门铃声突然响起。打开门，莫青成站在雨幕里，手里拎着保温桶，白大褂沾了些雨珠，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依旧温和：“猜你没吃早餐，做了虾仁滑蛋和杂粮粥。”

保温桶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可沈翊却想起了秦淮那句“别信所有人”。他接过保温桶时动作有些僵硬，目光落在莫青成手腕上——那里光洁如玉，没有任何疤痕，和秦淮手腕上那道狰狞的、像是被烟火灼伤的印记形成鲜明对比。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莫青成伸手想探他的额头，指尖快要碰到皮肤时，沈翊下意识偏头躲开。

空气瞬间安静。莫青成的手顿在半空，随即自然地收回，语气依旧平稳：“是昨晚没睡好？还是记忆又出现碎片了？”

“没什么。”沈翊避开他的目光，转身走进客厅，“只是在想昨天的网络诈骗案，秦淮……你认识他吗？”

莫青成倒粥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听过这个名字，海州小有名气的黑客，之前帮警方破过几次案。”他将粥碗推到沈翊面前，“怎么突然问起他？”

“没什么，就是觉得他……有点奇怪。”沈翊舀了一勺粥，温热的米粥滑进喉咙，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他想起秦淮提到爆炸时的颤抖，想起他手腕的疤痕，再对比莫青成的云淡风轻，一个荒谬却挥之不去的念头冒了出来：莫青成知道些什么，只是他不说。

那天下午，沈翊借着调取诈骗案画像参考的名义，去了市局档案室。302柜的位置很偏，布满了灰尘，他翻了很久，才找到那份标注着“海州爆炸案”的卷宗。封面已经泛黄，打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纸张味扑面而来。

卷宗里的照片让他瞳孔骤缩——爆炸现场一片狼藉，烧毁的建筑残骸里，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被一个戴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护在身下。虽然面容模糊，但沈翊一眼就认出，那个白大褂是他自己，而护着他的人，身形和秦淮一模一样。

旁边的调查记录写着：“爆炸系燃气泄漏意外，现场发现两名伤者，沈翊（市公安局画像师）重伤失忆，另一名男性伤者身份不明，已自行离开现场。”

身份不明？自行离开？

沈翊的手开始发抖，脑海里突然闪过更多碎片——浓烟中，有人紧紧抱着他，声音嘶哑地喊他的名字；医院里，有人坐在病床边，指尖轻轻摩挲他的手背，说“等你醒了，我带你去吃你最爱的那家馄饨”；还有一道温润的男声，在耳边说“别担心，他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那道男声……是莫青成！

“在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翊猛地回头，看见莫青成站在档案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件外套，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多了几分复杂的沉重。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翊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今天状态不好，我担心你，就来看看。”莫青成走进来，目光落在卷宗上，没有丝毫意外，“看来，你还是找到了。”

“你早就知道秦淮是谁，对不对？”沈翊攥紧卷宗，“你也知道爆炸不是意外，是不是？”

莫青成沉默了很久，缓缓点头：“是。”他走到沈翊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奈，“我认识秦淮，也知道爆炸是人为的。那天我正好去海州出差，路过现场时救了你，而秦淮……他是爆炸案的嫌疑人之一。”

“嫌疑人？”沈翊愣住了。

“他曾是境外黑客组织的成员，被警方通缉，”莫青成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沈翊心上，“那天他出现在爆炸现场，根本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销毁他留在那里的犯罪证据。”

沈翊的大脑一片混乱。卷宗里的照片，秦淮护着他的画面，和莫青成的话形成了尖锐的矛盾。他不知道该信谁，一边是秦淮那句带着警告的“别信所有人”，一边是莫青成温柔背后的“真相”。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秦淮发来的定位，附带一句话：“想知道全部真相，今晚八点，老码头仓库见。”

沈翊抬头看向莫青成，对方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别去，秦淮很危险。”

“我必须去。”沈翊握紧手机，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只有去了，才能揭开所有谜团。

晚上八点，老码头仓库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路灯透进微弱的光。沈翊刚走进仓库，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了，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光束照在沈翊脸上。

“你真的来了。”秦淮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看来，莫青成的话，你没全信。”

“你到底是谁？爆炸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沈翊迎着光束，大声问道。

秦淮关掉手电筒，仓库里陷入一片黑暗。“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莫青成一直在骗你。”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说我是嫌疑人，可他没告诉你，当年是他求我，让我帮你脱离某个危险的组织；他说爆炸是意外，可他没告诉你，那场爆炸，是为了杀你灭口。”

沈翊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信息，仓库外突然传来警笛声。秦淮脸色一变：“他报警了？”

“不是我！”沈翊立刻否认。

“没时间解释了。”秦淮拉起沈翊的手，转身就往仓库后门跑，“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能告诉你所有真相。”

沈翊的手被秦淮紧紧攥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让他脑海里的碎片再次涌现——那个在浓烟中护着他的人，那个在病床边守着他的人，真的是秦淮。

警笛声越来越近，身后传来莫青成的声音：“沈翊，别跟他走！他是在利用你！”

沈翊回头，看见莫青成站在仓库门口，被警察围在中间，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痛苦。

可就在这一瞬间，仓库外突然驶来几辆黑色轿车，车灯刺破黑暗，下来十几个黑衣保镖，动作整齐地挡在警察面前。为首的男人摘下墨镜，竟是秦淮的死对头——在黑客圈臭名昭著、手段狠辣的将军。

沈翊以为将军是来抓秦淮的，可下一秒，将军却对着仓库门口的莫青成恭敬鞠躬，声音洪亮：“先生，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妥，警方这边我们来处理。”

先生？

秦淮猛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向莫青成：“你……你才是那个神秘组织的幕后老大？”

莫青成站在光影交界处，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温润的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压迫感。他没有回答秦淮的问题，只是目光紧紧锁住沈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沈翊，过来。”

沈翊彻底懵了。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恭敬的将军、震惊的秦淮、气场全开的莫青成，还有脑海里不断涌现的记忆碎片。原来莫青成的温柔是伪装，秦淮的警告是真的，而那个笼罩在他过去里的神秘组织，真正的掌控者，竟然是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人。

警笛声、黑衣人的脚步声、秦淮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沈翊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操控的棋子，而真正的棋手，才刚刚露出真面目。

“为什么？”沈翊的声音带着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青成缓缓走向他，每一步都像踩在沈翊的心上。“因为你不能离开我。”他伸手，指尖轻轻抚过沈翊的脸颊，语气里带着一丝偏执的温柔，“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画下那幅《无声的证人》开始，你就只能是我的。”

记忆的闸门在这一刻彻底被打开——他想起自己当年为了追查一个与神秘组织相关的悬案，接近了莫青成；想起自己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想要逃离，却被他软禁；想起秦淮是他当年的线人，为了救他才卷入这场漩涡；想起那场爆炸，根本不是为了杀他，而是莫青成用来“清除”他过去记忆、让他彻底留在自己身边的手段。

“你这个疯子！”秦淮怒吼着冲上去，却被黑衣保镖拦住。

莫青成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地看着沈翊，眼神里充满了占有欲：“现在，你记起来了。那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沈翊。这一次，你再也逃不掉了。”

沈翊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心脏像是被撕裂成两半。他曾经沉溺的温柔是假的，曾经依赖的港湾是囚笼，而他对莫青成的喜欢，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被精心设计的骗局。

雨水顺着仓库的缝隙滴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沈翊握紧了口袋里的铅笔，那是他唯一的武器，也是他找回自我的唯一希望。

他该怎么办？是跟着秦淮逃离，还是留在莫青成身边，揭开更多隐藏的真相？

而莫青成看着他眼底的迷茫与挣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不管沈翊选择什么，他都不会让他离开。因为从一开始，沈翊就是他的猎物，这场游戏，他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