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黎明吗?好久不见
昨夜,一场暴雨洗涤了整个文轩庭,也冲散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尹沫难得起了个大早,她没有唤来侍女,随手拉开窗帘,披了件外套,就坐在了阳台的吊椅上。而吊椅旁边,搁着昨夜那把背负了数十条人命的长剑。
地上尚未干涸的血液弥漫到脚边,尹沫眯眼向前看,远方重重叠叠的山峦上浮现出大片的彩霞,一轮还不甚成型的红日夹在两峰之间,随着钟表的嘀嗒声蹑手蹑脚地沿着预定的轨道向上爬。
她坐在吊椅上轻轻摇晃,看着朝阳像个小偷似的从山后探出头。多可笑啊,曾经她最爱看日出,觉得那是希望的象征。现在呢?每一缕阳光都像是在审判她手上的血腥。尹沫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昨夜温热的血——原来人的血在黎明时分会变得更红,像是知道自己即将失去温度,所以拼命燃烧最后的颜色。
绚烂的朝霞打在脸上,尹沫一时有些恍惚,她都快记不清了,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过黎明了,自己又是从何时开始,再也没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之下。
在当家之前,在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的时候,她总爱坐在文轩庭的露台上,看日出随东风而起,看日落伴西风而去。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有多好啊。
十四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母亲咳出的血在雪地上绽开成一朵朵红梅,像是要用最后的生命为女儿铺一条血色的路。尹沫跪在灵堂里三天三夜,看着那些所谓的叔伯们为家产争得面红耳赤,看着曾经慈爱的长辈们眼中闪烁的贪婪。第四天黎明,她亲手从母亲冰冷的腰间取下那把从不离身的软剑——剑身薄如蝉翼,却吹毛断发。
从那天起,尹沫学会了把眼泪和软弱一起埋进心底。她看着铜镜里自己日渐锋利的眼神,明白那个会为小兔子受伤而哭泣的少女,已经死在了母亲咽气的那个雪夜。
第一次杀人是在母亲头七那天。三长老端着参汤来"安慰"她,肥腻的手却摸上了她的大腿。尹沫笑着接过汤碗,在老人得意忘形的瞬间,将整碗滚烫的参汤泼在了他脸上。然后是剑,快得像是母亲生前教她刺绣时的第一针,精准地刺穿了咽喉。她看着血喷在母亲的灵位上,轻声说:"母亲,您看,女儿给您祭的第一滴血。"
十年了。从那个雪夜到现在,尹沫已经记不清自己杀过多少人。她只记得每杀一个人,就会在母亲留下的紫檀木盒里放一颗珍珠。现在那个盒子已经快要装满,而她的枕边也从布娃娃变成了上了膛的枪。
权力是个好东西。它让曾经趾高气扬的叔伯们在她面前卑躬屈膝,让曾经落井下石的商贾们排着队来求合作。但权力也是把双刃剑,它斩断了她所有的退路。现在整个关中都知道,尹家的家主是个没有心的修罗。
自从她坐上家主之位后,身边不乏阿谀奉承的小人和为利益相遇的那些所谓的朋友们。而在芸芸众生中真正愿意捧出一颗真心和她相处的,怕是只有血脉相连的几个弟弟妹妹,也因此她将家人看的格外重要,对尹清墨这个全家唯一的太子爷更是展现了极大的包容力,只要不触及到核心利益,在家人面前,她永远是先退步的那一个。
现在,她看着朝阳完全升起,第一缕阳光落在剑身上的血痂上,突然想:如果清墨知道她昨夜杀了那个总是给他带糖人的老管家,会不会也用那种恐惧的眼神看她?
尹沫慢慢阖上双眼,在睁开时妖艳的狐狸眼眸中,再无半分回忆时短暂的迷茫,有的只是逐步扩大的野心和浴血染沙场后的冷硬果决。
她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天亮了,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清晨究竟发生了什么。褪去温情的糖衣,她仍旧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尹家之主。这些年来,她杀人无数,拥有了钱财地位权谋,但却失去了堂堂正正面对阳光的勇气。
当向日葵沾染上鲜血时,它就已经无法再直面阳光了。
但尹沫知道,她早已不是向日葵了——她是荆棘,是毒藤,是在黑暗中开出的最艳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