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不止来自终年裹着后院寒潭的森冷雾气,更从四肢百骸深处钻出来——经脉萎缩、灵气枯竭,疼得像有万蚁啃噬,钻心刺骨。
楚云昭猛地睁眼,眸中先闪过道上位者才有的凛冽金芒,锐得像能划破九霄的剑罡,转瞬便敛了去,被这具身子本就黯淡的瞳色盖过——那是长期缺衣少食养出来的憔悴色泽。
可眼底深处藏着的,是滔天恨意,裹着冰封般的杀机,浓得化不开。
“玄玑……瑶光……好,好得很。”她无声念着这两个刻进骨血的名字,齿缝里似要渗出血来。
她不是原本的楚家庶女楚云昭。
她是上界琉璃天威名赫赫的云昭仙君,离无上混元境只剩一步之遥,却因身怀至宝,遭最信任的师弟玄玑仙君和其道侣瑶光仙妃联手背叛,困在绝杀阵中,肉身崩碎,元神几近湮灭。
偏有一缕残魂没散,坠进这下界荒域,附在了这刚因伤重绝望断了气的少女身上。
神识漫过这具孱弱的身子,楚云昭的心沉了沉。
经脉又弱又堵,像满是裂痕的枯河道;灵根更是驳杂,五行混在一起,浊气沉得化不开。
这修仙界里,这般资质本就与大道无缘,一辈子只能在底层挣扎。
“练气一层……呵。”她扯了扯干裂的嘴角,勾出抹自嘲的笑。
前世她生来便是先天道体,三岁练气,十岁筑基,百年结金丹,千年化神,何曾尝过这般蝼蚁似的无力?
记忆慢慢融进来,原主十五年的苦日子像冷水浇头,涌得她心头发沉。
庶女出身,娘早逝,因资质差,在楚家受尽白眼欺凌,份例被克扣,住的这寒潭小院,比奴仆住处还破。
三日前不过是挡了嫡系二小姐楚凤瑶的路,就被她身边仆从随手一掌,震伤本就脆嫩的经脉,熬到奄奄一息,终究是魂飞魄散。
“楚家……楚凤瑶……”她低声念着这些名字,语气平淡,却裹着让人胆寒的冷意。
前世仙君之魂,岂容蝼蚁践踏?
这仇,她记下了,必报。
可眼下最要紧的,是活下去,再慢慢恢复实力。
她咬着牙坐起身,扫了眼这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再无别的东西。
目光最后落在墙角,那儿摆着几块几乎感应不到灵气的下品灵石碎块,还有本翻得卷了边的《基础吐纳》。
“下界功法,粗陋得很。”她用神识扫了眼,功法里的关窍全看得通透。
以她的眼界,上界仙法秘典都像摊在掌心里般清晰,何况这等微末伎俩。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身子太差,连修炼资源都几乎没有,纵有通天本事,也没处施展。
“经脉闭塞,灵根驳杂……”她再内视自身,眉头蹙起。
这般资质,按常理本是无解,可……
前世她身为云昭仙君,读遍群书,曾在一部上古残卷里见过篇逆天功法残篇,名唤九转混沌诀。
这功法不挑灵根好坏,甚至不依赖寻常经脉,另辟蹊径以身为炉,熔炼万气,把后天混沌之气化成先天本源,能重塑道基。
只是此法修炼条件苛刻,过程凶险万分,稍不留神就是身死道消,便是在上界,也没人敢轻易试。
“置之死地而后生,眼下这般境地,与死何异?倒不如搏一线生机。”她眼中闪过决绝。
这九转混沌诀本就需从最底层起步,引浊气、煞气,还有各类异种能量入体,在毁灭里涅槃重生。这寒潭阴煞之气浓得化不开,旁人避之不及,于这功法而言,却是初期修炼的好资粮。
她不再犹豫,忍着疼盘膝坐在冰冷地上,抛了那本《基础吐纳》的法门,心神沉进识海深处,翻找那篇法诀。
“混沌初开,万气归元……”玄奥晦涩的字句在心头流转。
她试着按法诀所说,不局限于那几条堵死的主经脉,把意念散进周身亿万细微窍穴,像张开张无形大网,强行吸纳周遭稀薄的灵气,连寒潭里丝丝缕缕、常人躲都来不及的阴寒煞气,也一并往体内引。
“呃!”
煞气入体的瞬间,剧痛轰然炸开,比先前经脉萎缩的疼烈上十倍——像千万根冰针同时扎进骨髓,又似被无形的力道撕扯碾磨。
她身子剧烈颤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单薄的衣衫。
可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也没松口,凭着前世历经万劫练出的坚韧意志,硬生生稳住心神,引着那股狂暴混乱的气流,顺着九转混沌诀诡异难行的路径,慢慢运转。
这过程又慢又疼,每一秒都像在刀山火海里熬。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渐渐亮了,那缕被引入体内的混杂气流,总算在混沌诀炼化下,剥出丝比发丝还细的奇异能量,带着点混沌初开的意味,沉进她干涸的丹田。
就这一丝能量,竟让她浑身一震,那针扎似的剧痛,竟缓了微不可察的些许。
丹田气海沉寂许久,总算添了点微弱却截然不同的生机。
她缓缓吐出口裹着寒气的浊气,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有希望。
可就在这时——
“砰!”
破旧的院门被人一脚踹开,木屑溅得满地都是。
“楚云昭!你这废物,还没死透就滚出来!”楚凤瑶尖利刻薄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传来,嚣张得刺耳。
楚云昭缓缓睁眼,眸中寒意森森,撑着身子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脊梁却挺得笔直,一步步走出房门。
小院里,楚凤瑶穿着锦衣华服,被一众仆妇围着,像只骄傲的孔雀,鄙夷地打量着从寒潭雾气里走出来的楚云昭。
“二小姐,大清早扰人清修,有何用意?”楚云昭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楚凤瑶见她居然还能站着,神态也没了往日的怯懦,先是愣了下,随即火气更盛:“清修?你也配?楚云昭,别忘了,半月后就是家族年终小比,你这废物识相点,就自己去杂役房待着,别去擂台上丢人现眼,连累我们嫡系一脉蒙羞!”
她身后的仆妇跟着嗤笑起来,笑声刺耳。
楚云昭扫了眼楚凤瑶,练气三层的气息在她感知里一览无余,前世这般修为,连给她提鞋都不够格。
她没动怒,只淡声道:“年终小比,我会去。”
楚凤瑶像听见天大的笑话,尖声笑:“就凭你?练气一层的废物,上去送死?”
楚云昭嘴角勾了勾,笑意没达眼底,反倒透着股让人发怵的寒意,往前踏出一步。
身上没半点灵力波动,可那历经杀伐、睥睨众生的气势,却让楚凤瑶和仆妇们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退了半步。
“送死?”楚云昭看着楚凤瑶,一字一顿道,“或许吧。可就算要死,我也会拉着所有想踩我的人,一起下地狱。”
她的目光像万年寒冰,直刺楚凤瑶心底:“你,要试试吗?”
楚凤瑶被她眼神慑住,竟一时说不出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从没在这废物庶妹身上,感受到这般吓人的气势。
楚云昭没再看她,转身走向寒雾弥漫的破屋,声音冰冷,在小院里荡着:“告诉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我楚云昭的命,从今天起,我自己说了算,不由天,更不由你们。”
寒潭雾气缠上来,把她的背影衬得模糊又神秘。
楚凤瑶站在原地,望着那消失在门后的身影,第一次对这个她向来视作草芥的庶妹,生出了丝莫名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