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的威胁如同阴云,始终笼罩在圣魔大陆上空,但生活与职责仍需继续。
治疗殿的药材储备,尤其是那些需要特定环境才能生长的稀有品种,更是维系前线与后方的重要资源。
这一次的任务目标是“月光苔”,一种只生长在极阴之地、沐浴月华方能成活的淡蓝色苔藓。
采集地点位于驱魔关外相对偏远的一处幽谷,虽非前线,但也需小心魔族的巡逻小队。任务等级不高,本不需阿纳斯塔西娅出动。
然而,当迟逢砚平静地向殿主陈述,需要一位强者护送以确保药材万无一失,并“恰好”路过了她的偏殿时,阿纳斯塔西娅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便跟了上来。
一路无话。
迟逢砚凭借着他那异乎寻常的感知,精准地找到了月光苔最繁茂的区域。
阿纳斯塔西娅则抱琴立于一旁,神识散开,警戒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威慑,偶有低阶魔物靠近,感受到她那收敛却依旧令人战栗的气息,便仓皇逃窜。
采集过程顺利得近乎枯燥。
返程的路上,林间静谧,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两人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阿纳斯塔西娅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前方那个步履稳定、眼覆白绸的背影上。他明明看不见,却总能精准地避开路上的障碍,仿佛与这片山林融为一体。
“你在看什么。”迟逢砚忽然开口,清冽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没有回头,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阿纳斯塔西娅微微一怔,随即用一种带着些许蛮横的语气掩饰那一瞬间的不自然:“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
迟逢砚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回答: “……我看不见。”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阿纳斯塔西娅意识到自己失言,触及了他的缺陷。
她抿了抿唇,别开脸,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声音生硬地补充道,像是在弥补,又像是在陈述一个笃定的未来:“你的眼睛会好的。会找到药的。”
迟逢砚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默默前行。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你刚才饿了吗?为什么那么生气?”
阿纳斯塔西娅被他这跳跃的思维弄得有些烦躁,没好气地回道:“我本来应该在治疗殿里休息。月光苔这种任务,不需要我保护你。”
她确实有些不满,这点任务,以他的能力和对地形的熟悉,根本无需她亲自出马,平白扰了她难得的……发呆时间。
迟逢砚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认真反思,然后从善如流地道歉:“是我想的不够周到。” 他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看”向她:“周围有个奥丁镇,你想休息几天吗?”
阿纳斯塔西娅愣住了。
奥丁镇?
迟逢砚提出在外停留,这完全不符合他一贯任务完成即刻返回、恪守殿规的作风。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让她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她沉默了良久,久到迟逢砚以为她不会回答,正准备继续前行时,才听到她带着一丝复杂情绪的、极轻的声音:“……你付钱。”
迟逢砚那被白绸覆盖的眼部轮廓似乎柔和了些许,他没有任何犹豫,平静地应道:“我付钱。”
没有询问原因,没有质疑她为何突然同意。
他只是接受了这个条件,然后调整了方向,朝着奥丁镇所在的位置,引路前行。
阿纳斯塔西娅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他是否知晓奥丁镇的特殊,还是真的只是想让她休息。
但无论如何,这个提议,正中了她那深藏心底、从未与人言说的牵挂。
“奥丁镇有个骑士殿,我们可以先去那里。”迟逢砚的声音平稳,如同在规划最寻常的路线。
“等一下。”阿纳斯塔西娅忽然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几乎同时,迟逢砚腕间那冰凉的小蛇玄朏,也细微地扯动了一下他的皮肤。
迟逢砚立刻驻足,眉头微蹙,转向她的方向,语气带着警觉:“怎么了?”他感知到了她的停顿,也感受到了玄朏的预警:“是不是这附近有什么?”
“……没什么,”她收回神识,语气带着些许不确定,“可能是幻觉吧……” 但她心底却萦绕着一丝疑虑,自己刚刚好像真的感受到了一缕魔神的气息。
迟逢砚沉默了一下:“十几年了还没好……看了那一下……”
阿纳斯塔西娅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厌烦与自嘲,脱口而出:“要是那下能弄死我才算好……也是解脱了。”
“栖夜!”
迟逢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罕见的、几乎是厉色的打断。
阿纳斯塔西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严厉呵斥弄得一愣。
印象里,他似乎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她看着他那张难得显出愠色的清俊侧脸,烦躁地别开目光,像是妥协,又像是敷衍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我的错,我不说了,好了吧。”
迟逢砚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终究没再说什么。他只是沉默地转过身,继续在前引路,但周身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冷硬了几分。
玄朏在他腕间不安地动了动。
阿纳斯塔西娅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透着无声抗议的背影,心里那点因疑似魔气而产生的疑虑,暂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搅乱了。
她撇撇嘴,最终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奥丁镇的骑士殿规模不大,带着边陲之地特有的质朴与刚硬气息。
迟逢砚前去与驻守的负责人交涉,办理临时的落脚与报备。阿纳斯塔西娅则漫无目的地在殿外空旷的演武场边缘踱步。
她的目光随意扫过那些正在教官指导下,对着粗大木柱挥汗如雨、练习基本劈砍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年纪都不大,约莫十岁上下,个个晒得黝黑,眼神里带着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倔强和认真。
忽然,她的脚步顿住了。
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
一股极其淡薄、却让她灵魂都为之悸动的熟悉气味,萦绕在空气里。
那是……白玥的气息!混杂着一丝光明属性与若有若无的、被她母亲以精血中和过的魔族血脉的特有味道!
她的心猛地一跳,金色瞳孔瞬间锐利起来,立刻循着那气味的方向,微微探头,更加仔细地审视着那群孩子。
她的心猛地一跳,金色瞳孔瞬间锐利起来,立刻循着那气味的方向,微微探头,更加仔细地审视着那群孩子。
可……映入眼帘的,全是男孩子。
一个个挥舞着木剑,呼喝有声,没有一个是她记忆中那个苍白瘦弱、需要她小心翼翼护着的女孩模样。
她半探着身子,专注分辨气味的模样,实在有些显眼。
那些正在训练的孩子们很快注意到了这个有着奇异青色头发、金色眼睛的“怪姐姐”,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连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冽的声音自身后极近处响起:“在看什么?”
“!”阿纳斯塔西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肩膀一颤,猛地回过神。
有些恼怒地转头,对上一张近在咫尺、被白绸覆盖了双眼的脸:“你吓到我了!”
迟逢砚对于她的指控不置可否,只是微微偏头,“面向”那群孩子,语气平淡地陈述:“这批孩子里,有一个资质很特殊,不过他们似乎没看出来。”
阿纳斯塔西娅闻言,立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试图找出那个特殊的存在。
她下意识地凭借外貌寻找,目光锁定在一个眉眼格外清秀、即使在汗水与尘土中依然难掩俊逸的男孩身上,脱口而出:“是不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个?”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迟逢砚沉默了一下,然后微微转向她,用那种陈述事实的、听不出情绪的语气提醒道:“……我看不见。”
阿纳斯塔西娅:“……”
她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但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她抬了抬下巴,带着点蛮横的语气说道:“……那你给我指出来。”
迟逢砚没有推辞,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平静地抬起手,指尖没有任何犹豫地,指向了那群孩子中的一个方向——赫然正是阿纳斯塔西娅刚才觉得“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个男孩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