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柳挽姝的口鼻，她拼命挣扎，却无力对抗大自然的狂暴。河水像无数只无情的手，将她与紧紧拉着她的卓月安强行分开

柳挽姝—少年“月安哥哥——！”

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便被一个浪头打入水底，意识逐渐模糊，最后残存的印象，是卓月安在水中惊惶寻找她的眼神，以及那越来越远的、破碎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柳挽姝被一阵剧痛唤醒。她发现自己卡在河心的乱石中，浑身冰冷，骨头像散了架一般，她望着陌生的天空，四周是奔流不息的河水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冰冷的河水无情地冲刷着意识，柳挽姝觉得自己像一片即将碎裂的枯叶，在黑暗中沉浮，就在她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时，一股柔和却坚定的暖流，忽然从她的背心涌入，如同冻土中破开的第一缕春风，强行驱散着刺骨的寒意

模糊中，她感觉自己被带离了冰冷的河水，落入一个带着风尘气息却异常安稳的怀抱，那人似乎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声音被水流和风声模糊，但那语调里的讶异与不容置疑的关切，却奇异地穿透了她濒临涣散的神智

柳挽姝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蹲在岸边的一块大石上，正歪着头打量她

他看起来三十上下，眉眼疏朗，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气质洒脱不羁，与这惨烈的环境格格不入，最奇特的是，他站在那湿滑的岩石上，身形飘逸，仿佛没有重量

正是听雪楼的寻踪使——凌不弃

凌不弃轻轻一跃，如一片羽毛般落在柳挽姝身边的乱石上，足尖点水，竟不湿鞋履。

凌不弃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息，眉头微挑：“根基不错，可惜了。”

他本只是途经此地，循着一伙蒙面人行动的蛛丝马迹探查情报，没想到竟有意外发现，他将柳挽姝姝从乱石中小心解救出来，带到岸边，渡了一口温和的真气护住她心脉

柳挽姝—少年柳挽姝悠悠转醒，第一反应便是紧紧抓住慕如风的衣袖，声音微弱却急切：“哥哥……月安哥哥……在哪？求你，找我哥哥……”

凌不弃看着她眼中深切的哀恸与祈求，那玩世不恭的神情收敛了几分，他已在附近查探过，除了这小女孩，并无其他幸存孩童的踪迹

凌不弃“小丫头，这河里，眼下只有你一个活人。”

柳挽姝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如同燃尽的灰烬，唯一的希望破灭了

叔父最后的嘱托、娘亲决绝的背影、月安哥哥消失前的眼神……还有那满城的火光与鲜血，在她脑中反复回放。巨大的悲伤、恐惧和孤独感几乎将她吞噬，她张了张嘴，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眼泪无声地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口中吐出一口血，意识昏沉

再次有知觉时，是那股持续不断的暖流在她冰封的经脉中缓缓运行，温和而执着，一点点化开凝滞的寒气，带来令人想要落泪的熨帖。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坐在床边，单掌抵在她的后心，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的专注

凌不弃见她醒来，他眉头微挑，收了内力，语气又恢复了那种略带散漫的调子：“哟，小命还挺硬。感觉如何？”

柳挽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先一步涌了出来。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所有的恐惧与悲伤在这一刻决堤

凌不弃凌不弃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样子，没有多问，只是递过一杯一直用内力温着的清水：“先别说话，喝点水。你寒气入体，经脉受损，需得好生调理。” 他顿了顿，像是解释般说道，“我叫凌不弃，是个跑江湖的。路过河边，看你卡在石头缝里，顺手捞上来了。”

凌不弃没有耽搁，深知她伤势沉重，非寻常郎中所能医治。他一路用精纯内力护住她心脉，日夜兼程，将她带入了以医术闻名天下的万花谷

谷中四季如春，繁花似锦，与无剑城的肃杀和河水的冰冷截然不同，药香弥漫，鸟语啁啾，仿佛连空气都带着治愈的力量

凌不弃显然与万花谷有些交情，轻易便请动了谷中擅长治疗内伤与寒毒的长老，长老仔细诊脉后，开了方子，又亲自为她施针导气

在万花谷静谧的病房里，柳挽姝昏睡的时间渐渐变短，每次醒来，她总能看到凌不弃不是在窗外与药童闲聊，就是在不远处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据说用来赶路和挡雨的油纸伞。他有时会带回几支开得正盛的桃花插在案头，有时会塞给她一个还温热着的、用荷叶包着的糯米糕

凌不弃“小丫头，万花谷的伙食清淡，这个给你换换口味。”

凌不弃“看，那边的玉兰开得多好，比苦药汤子好看多了吧？”

他从不提那夜的惨剧，也不问她过往，只是用这些琐碎的、充满生趣的事物，一点点填补着她内心的空洞与荒芜。在凌不弃看似随性、实则细心的照料下，在万花谷充满生机的环境与灵药的效力中，柳挽姝苍白的小脸渐渐有了一丝血色，眼中的惊惧也慢慢被一种深沉的哀伤与逐渐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柳挽姝—少年伤势稳定后，她向凌不弃提出了第一个请求，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动摇的执拗：“凌先生，我想回无剑城。”

凌不弃凌不弃看着她，没有问“去做什么”或者“那里还有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回去。”

再临无剑城，断壁残垣依旧，焦土气息未散。柳挽姝站在坍塌的城门前，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但她紧紧抿着唇，没有让眼泪落下

凌不弃默默跟在她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香烛、纸钱，还有几柄崭新的铁锹

柳挽姝凭着记忆，在废墟中艰难地寻找，她找到了那柄熟悉的断剑，找到了母亲常戴的、那枚样式简单的珠花……每找到一件熟悉的物品，或是一具依稀可辨的遗骸，她的心就如同被针扎一下，但她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收敛起来

凌不弃始终沉默地陪伴，她指哪里，他便在哪里动手，他力气大，动作利落，却带着一种难得的庄重与耐心，他挖掘墓穴，平整土地，没有半分不耐

他们选择了城主府后山一处能俯瞰旧城、沐浴阳光的高地，柳挽姝亲自将收敛好的遗骸和遗物，一一安放入土坑中，她将卓雨洛的断剑与他放在一起，将母亲的珠花贴身安放

凌不弃帮她将泥土轻轻覆上，垒起一个个安静的坟茔

没有现成的石碑，凌不弃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些表面相对平整的青石。柳挽姝接过一块，以指为笔，凝聚起微弱的内力，极其认真地在石面上刻下：

父卓雨洛安眠

母柳文真长伴

无剑城亲族在此永安

字迹稚嫩，却一笔一划，充满了力量与思念。她将刻好的青石，轻轻立在坟前

凌不弃点燃香烛，焚烧纸钱。青烟袅袅升起，带着生者的告慰，飘向湛蓝的天空。他还带来了两杯清酒，一杯洒在卓雨洛墓前，一杯放在柳文真墓前。

凌不弃“卓城主，柳长老，安心吧。”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对老友承诺，“这孩子，我会看着。”

柳挽姝跪在墓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任由泪水无声流淌，仿佛在与至亲做最后的、安静的告别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金色的光芒笼罩着这片新生的墓园，温暖而肃穆，许久，柳挽姝才缓缓站起身，她回头看向一直默默守在她身后的凌不弃，眼中虽然还有悲伤，却不再是最初的空洞与绝望，而是多了一丝历经劫难后的沉静与坚定

凌不弃“如今你想做的事做了，你之后想去哪？”凌不弃也不免为这个年少失怙的少年惋惜，他本打算带她回听雪楼，但在见到这样惨烈的一幕，至少可以万花谷可以收留她，庇护她

柳挽姝—少年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挣扎着站起身，对着无剑城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泥土上，她在心中立誓：叔父，娘……你们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挽姝一定会活下去，一定会变得很强，很强！让所有仇人，血债血偿！

柳挽姝—少年然后，她转过身，小小的身躯站得笔直，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看向凌不弃，清晰地说道：“我跟你走。”

柳挽姝—少年“凌先生，”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无比，“我们走吧。”

凌不弃看着她，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女孩已经将最深的痛楚埋葬于此，带着对亲人的思念与活下去的勇气，即将踏上新的路途

而他，这个偶然救下她的寻踪使，或许便是她命运轨迹中，意外出现的那盏引路的灯。前方的路或许依旧漫长未知，但至少在此刻，温暖与守护，驱散了部分彻骨的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