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雨是缠人的,从傍晚开始就没停过,细密的雨丝裹着巷口的桂花香,黏糊糊地贴在“晚香花房”的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暖黄灯光。
苏晚蹲在柜台后理新到的洋桔梗,指尖刚触到粉白的花瓣,门铃“叮铃”一声被风推开——带着潮气的冷空气裹着个人影钻进来,撞得她鼻尖一凉,连手里的花剪都顿了顿。
抬眼时,她先看见的是支枯玫瑰。
花瓣卷着深褐色的边,花茎泛着灰败的黄,连顶端的花萼都皱成了一团,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指节绷得很紧,像在攥着什么舍不得放的东西。再往上看,是件深灰的羊绒大衣,肩线利落得像刚从绘图板上裁下来的直线,衣摆沾了点雨珠,晕开浅灰色的湿痕。最后她的目光落进一双眼睛里——瞳色是沉的,像浸了墨的玻璃,眼底裹着点藏不住的倦,连眼尾都泛着浅淡的红,像是熬了几个通宵,连说话的声音都淡,像雨落在青瓦上的调子:“这花,能救吗?”
苏晚的心跳莫名顿了半拍。
她把花剪放在一边,伸手接过来,指尖碰着冰凉的花茎,花瓣上还沾着细小的雨珠,顺着指缝往下滑:“能的,剪了枯萼醒一醒就行。我花架上有新鲜的白玫瑰,送你一支?”
男人没接这话,只从大衣口袋里摸出几张零钱,指尖按在台面上,指腹磨着纸币的纹路,动作慢得像在数纤维:“不用,修这枝就好。”
他说话时没看她,目光落在花架最上层的满天星上,指尖无意识叩着玻璃台面,节奏慢得像在数窗外的雨丝。苏晚没再多说,转身从工具盒里拿了把细齿剪,又拖过醒花桶接了半桶温水,指尖捏着枯玫瑰的花茎,一点点剪去皱成一团的花萼,剪刀的金属刃口碰着脆嫩的茎秆,发出轻细的“咔嚓”声。
就在这时,她听见男人低声补了句:“朋友送的,上周生日宴上拿的,扔了可惜。”
原来不是给自己的。
苏晚的指尖顿了顿,剪子贴着花茎又往下裁了一厘米斜口,把花放进醒花桶里时,看见男人的目光终于落了过来——他的视线扫过醒花桶里的枯玫瑰,又扫过她手边的便签本,喉结轻轻滚了滚,没再说话。
苏晚抽了张米白色的便签,笔尖顿在纸上,先写了“避免放置暖气旁”“每日换凉白开”的养护贴士,末了盯着醒花桶里慢慢舒展的花瓣,添了行娟秀的小字:“白玫瑰也爱软和的风,别让它吹冷风。”
包花时,她挑了张素色的牛皮纸,把枯玫瑰裹得松松的,又用浅蓝的棉丝带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腕——很凉,像刚从雨里捞出来的青石板,连血管的纹路都透着冷意。
“这是养护的办法,”苏晚把便签塞在花束的缝隙里,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叫苏晚,这店是我的,下次来买花给你打八折。”
男人接过花,指尖碰着便签的边角,垂眼扫了扫那行小字,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浅淡的阴影。他没应声,只把花束抱在怀里,转身踏出门时,伞尖的水珠砸在台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苏晚趴在柜台上看,看见他的背影在雨幕里顿了半秒,抬手拉开大衣的内袋拉链,把那张便签折得整整齐齐,塞了进去。伞面遮住了他的侧脸,只露出紧握着花束的手,指节依旧绷得很紧。
雨还在落,花房的暖光裹着洋桔梗的香气漫出去,苏晚捻了捻刚碰过他手腕的指尖,忽然弯起嘴角——这枝枯玫瑰,好像是场没说出口的约,刚在雨里开了头,连空气里的桂花香,都沾了点心动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