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联邦其他人眼中,总指挥官祁醉与副指挥官慕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是秩序与混沌的代名词。他们的战术风格南辕北辙,会议上针锋相对,是公认八字不合的死对头。然而,只有置身于风暴中心的两人自己才明白,在那无数次的对抗与磨合中,他们是对手,却也是这广袤星海中最了解彼此的存在。他们是彼此唯一的镜子,映照出自己最完整的轮廓。
一次高危级别的边境清扫任务,因系统后方人员调配失误,导致情报滞后,祁醉与慕深率领的联合先遣队,一头扎进了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激烈的交火几乎瞬间就摧毁了他们的通讯中继,舰队被分割,各自为战。
祁醉与慕深所在的指挥舰“曙光”号,更是成为众矢之的,在密集的火力网中左冲右突,护盾破碎,舰体多处受损,最终被迫降落在一个荒芜的岩石星球表面。两人带着一小队精锐陆战队员,依托着舰体残骸和崎岖的地形,艰难地抵御着数倍于己的敌人潮水般的进攻。
能量武器的光束撕裂空气,爆炸的轰鸣震耳欲聋。慕深靠在灼热的金属舱壁上,快速更换着能量匣,额角的鲜血混着汗水滑落,他却浑不在意,甚至勾起唇角,对着不远处同样一身狼狈、却依旧站得笔挺的祁醉懒懒地笑道:“祁指挥官不错啊,再来一次?”
祁醉闭着眼,密集的睫毛在沾满灰尘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微喘着,声音却依旧带着惯有的冷清:“一会儿会有新的一批,想死你就来。”弹药即将耗尽,援军信号杳无音讯,情况危急。
“哎,我发现祁醉你这人真没意思。”慕深习惯性地吐槽,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紧张。
祁醉难得地没有反驳他这句“没意思”。在一片枪林弹雨的喧嚣中,在一片绝望的底色上,他别过头,视线落在远处弥漫的硝烟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慕深耳中:“但我会和你一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连祁醉自己都微微怔住。这不像他会说的话。慕深也愣住了,他预想过祁醉会冷冰冰地让他节省体力,或者干脆无视,却绝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近乎承诺的话。一股陌生的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耳尖,慕深有些不自在地抬手蹭了蹭鼻尖,第一次在这种交锋中落了下风,竟也莫名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就在这时,更为沉重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敌人的增援到了,而且看规模,远超之前。残存的陆战队员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慕深和祁醉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同时起身,背靠着背,占据最有利的防御位置。破损的制服下,是同样紧绷而蓄势待发的肌肉线条。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
“看来这次真要栽了,”慕深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轻松,甚至在这种时候还不忘说着荤话,“可惜了,还没试过在指挥官办公室……”
祁醉没有像往常那样斥责他。在一片爆炸的间隙,慕深忽然感觉到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祁醉猛地将他向旁边一拉!一道炽热的能量炮擦着慕深刚才站立的位置呼啸而过,将后面的岩石熔出一个深坑!
两人因这力道踉跄着撞在一起,距离瞬间拉得极近,几乎鼻尖相碰。祁醉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慕深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不同寻常的热度,以及他因为剧烈运动和缺氧而微喘的呼吸。
外面炮火连天,震耳欲聋,但在这一方狭小的、由彼此气息构筑的空间里,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祁醉浅灰色的瞳孔在近处看,仿佛蕴藏着破碎的星河,他微微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慕深的耳廓,声音因疲惫和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而沙哑不堪:
“慕深…等出去就…”
他的话没有说完,如同悬在半空的音符,戛然而止。慕深没有看到,祁醉此刻的眼神是如何的幽暗复杂,仿佛挣扎着要挣脱所有枷锁的困兽。但慕深却好似听懂了那未尽的余音,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加速狂跳起来。
外面明明是毁灭一切的炮火,但此刻却像只为照亮他们而存在的、盛大而悲壮的灯光,将两人之间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暧昧,烘托得淋漓尽致,危险又迷人。
慕深忽然笑了,不是平日那种玩世不恭的调笑,而是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璀璨夺目的光芒。他看着祁醉,脑海中却莫名闪过多年前,在一次近乎儿戏的军事演习上,他还是个嚣张的天才新兵,指着沙盘上敌方旗舰那个看似最坚固的点,对着当时还是观摩军官的祁醉,漫不经心却又笃定地说:
“看,这里是‘阿喀琉斯之踵’。只要够狠,撞上去,赢的就是我们。”
当时祁醉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未予置评。但慕深知道,他听进去了。
此刻,绝境重现。
慕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祁醉,还记得‘阿喀琉斯之踵’吗?”他的目光投向远处那艘刚刚抵达、体型最为庞大的敌方指挥舰,“赌一把?”
祁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疯狂,大胆,一如当年。但这一次,他没有反驳,没有质疑。他松开了抓着慕深的手,转而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灰色的眼眸中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与信任。
“好。”他只有一个字的回应,却重若千钧。
炮火依旧,绝境未改。但背靠背的两人,却仿佛拥有了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有些话无需说尽,有些默契早已融入骨血,只待一个契机,便足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