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粘稠而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
我独自在这片虚无中跋涉,不知方向,不知时间。脚下空无一物,却又如同陷入泥沼,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呼喊声被黑暗吸收,连回音都没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孤寂和恐慌,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几乎要将我逼疯时,一阵细微的、压抑的哭泣声,突兀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那哭声起初很轻,像受伤小兽的呜咽,断断续续。但很快,它变得清晰起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和恐惧,在绝对的黑暗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哭声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近在咫尺,紧紧缠绕着我的听觉,挑动着我已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循着那令人心碎的哭声来源望去。在视线的尽头,在那仿佛永恒不变的黑暗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光点。
我朝着光点走去,越是靠近,那哭声就越是清晰,也越是让人揪心。
终于,我看清了。那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通体焦黑,枝桠扭曲如同垂死挣扎的手臂,没有一片叶子,充满了死亡与枯萎的气息。它就那样孤零零地矗立在黑暗中央,仿佛是世界终结的遗骸。
而在那枯树的根部,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瘦弱的肩膀因为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他有着一头柔软的、如同紫罗兰夜色般的短发,在枯树微弱的光晕映照下,泛着黯淡的光泽。
“哥…哥哥……”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挂满泪痕的小脸。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张脸……虽然稚嫩,虽然充满了无助和恐惧,但那眉眼,那轮廓……分明就是我小时候的样子!或者说,是我在雷王星、在布伦达他们身边长大时的样子!只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或狡黠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泪水,是璀璨却悲伤的金色。
他金色的眼瞳因为恐惧而放大,茫然地望着四周的黑暗,哭声里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我好害怕……你在哪里……好黑……是不是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哥哥……”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被遗弃的绝望,仿佛随时都会在这片黑暗中彻底崩溃、消散。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是谁?为什么和我这么像?他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他口中的“哥哥”……又是谁?
我下意识地想要靠近他,想要安慰他,告诉他别怕。
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那哭泣的孩子身边。
那是一个少年,他有着一头如同燃烧火焰般耀眼夺目的红发,在无尽的黑暗中,仿佛唯一的光源与温暖。他的面容依旧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光雾,看不真切,但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红发少年缓缓蹲下身,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眼前易碎的梦境。他伸出双臂,将那个哭泣的、“我”小时候样子的孩子,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拥入怀中。
“乖,”一个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声音响起,带着抚平一切伤痛的魔力,驱散了周围的寒意,“哥哥来了,不哭不哭。”
他的手掌轻柔地拍着孩子的后背,像是最耐心的兄长在安抚受惊的幼弟。
在他的怀抱里,那个哭泣的“我”渐渐停止了颤抖,呜咽声低了下去,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紧紧抓住了红发少年的衣襟。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酸涩,有茫然,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慰藉。
然后,就在我的注视下,相拥的两人身上开始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光芒越来越盛,他们的身形在光中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化作了无数闪烁着微光的星尘。
这些星尘并没有消散在黑暗中,而是如同受到牵引一般,朝着我汇聚而来,如同温柔的萤火,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地融入了我的身体,飞入了我的脑海。
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流伴随着强烈的情绪冲击着我的意识——那是属于“派诺尔”的记忆碎片,是属于那个红发少年(派厄斯)的温柔片段,是那片无尽花海的宁静美好,也是这棵枯树下绝望哭泣的深刻恐惧……
“呃啊——!”
现实世界中,躺在床上的我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右眼下的美人痣灼热得发烫,仿佛要燃烧起来。
“雷诺!”
“二哥!”
守在一旁的布伦达和卡米尔立刻紧张地俯身。
而我,在经历了那片黑暗与光芒的交织后,意识再次沉入了更深的混沌,去往那记忆碎片的最深处。但这一次,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有些被尘封的过往,正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那个红发的身影,那个哭泣的孩子,还有“派厄斯”这个名字……如同拼图的关键碎片,深深嵌入了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