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下，王橹杰的指尖在小提琴指板上轻轻滑动，琴弓搭在弦上，却没有拉出第一个音。音乐厅里座无虚席，观众们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位年仅二十五岁便已享誉国际的小提琴天才的演奏。
他的目光却穿过前排观众，落在第二排那个永远空着的座位上。
穆祉丞原本该坐在那里。
一年前的今天，一场车祸带走了他。王橹杰还记得那天晚上，穆祉丞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笑着说要为他即将到来的独奏会提前庆祝。
"等你成了真正的大师，我就辞掉画廊的工作，专门给你当经纪人。"穆祉丞从背后环住他，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头。
王橹杰放下琴，转身吻他："什么大师，我只是个拉琴的。"
"你是我的大师。"穆祉丞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那是王橹杰见过最温暖的弧度。
电话响起时，穆祉丞已经出门去买庆祝用的香槟。王橹杰还记得自己当时正练习着下次音乐会的曲目——巴赫的《G小调柔板》，那首后来成为他再无法触碰的曲子。
"他过马路时没注意看车..."警察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平静得残忍。
医院里，穆祉丞身上插满了管子，却还对他微笑："别哭，你的眼睛比琴箱还红了..."
这是穆祉丞说的最后一句话，一个笨拙的小提琴笑话，像他所有试图逗乐王橹杰的尝试一样，不太高明却充满爱意。
葬礼后的第三天，王橹杰独自坐在他们曾经共同的家中，抱着穆祉丞最常穿的那件毛衣，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黄昏的光线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哥哥，"他对着空荡的房间轻声说，声音嘶哑，"如果你想我了，你就变成蓝粉色蝴蝶来看我，好不好？"
这句话像是投入深井的石子，没有回音。但王橹杰在心里种下了一个渺茫的希望。
"王先生？"舞台监督在侧幕小声提醒，将王橹杰从回忆中拉回。
他深吸一口气，向观众微微点头致意。今晚的音乐会非同寻常，不仅是他获得国际顶级奖项后的首演，更是他特意选在穆祉丞祭日这一天的纪念。
他要演奏一首从未公开过的作品——《蝴蝶》。
这首曲子是他为穆祉丞写的，从他离开的那天开始创作，历时整整一年。没有人听过这首曲子，甚至连乐谱都只有王橹杰一人拥有。音乐界对这部神秘作品充满期待，乐评人预测这将是年度最重要的音乐事件。
琴弓终于落下，第一个音符流淌出来。
不同于他以往技术炫目、情感克制的风格，《蝴蝶》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脆弱的美感。高音区若隐若现的旋律像是蝴蝶振翅的声音，中段转为低沉哀婉的倾诉，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无法稀释的思念。
观众中有轻微的抽泣声。王橹杰闭着眼，全身心投入演奏，脑海中闪过与穆祉丞在一起的每一个片段：第一次在校园音乐节相遇，穆祉丞说他的琴声里有故事；第一次笨拙的约会，穆祉丞为演出后的他带来一杯热茶；第一次争吵又和好，穆祉丞说"你拉琴时的专注，就是我爱你时的样子"...
曲子进入最后部分，一段极难演奏的泛音段落，象征蝴蝶挣脱茧壳，飞向光明。王橹杰的指尖在琴弦上轻盈移动，技巧完美无缺，情感却已濒临崩溃。
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琴弓上。
他睁开眼，看到一只蓝粉色的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正停在他的琴弓顶端，翅膀随着音乐的节奏微微颤动。
音乐厅里响起一阵惊讶的低语。没有人理解这只蝴蝶从何而来，十一月的天气里本不该有蝴蝶，更不用说出现在室内音乐厅。
但王橹杰明白。他的眼泪瞬间涌出，模糊了视线。
一年前的那个请求，那个他以为会永远沉入心底的愿望，竟然以这种方式得到了回应。
他停止了演奏，凝视着那只蓝粉色蝴蝶优雅的翅膀，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个奇迹："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
蝴蝶轻轻振翅，飞离琴弓，绕着他飞了三圈，最后停在他的肩头，恰好在每次穆祉丞从背后拥抱他时，下巴轻靠的位置。
观众席鸦雀无声，没有人理解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一刻的超现实与神圣。
王橹杰重新举起琴弓，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继续演奏。他转向观众，泪水滑过他英俊的面庞。
"这首曲子，"他的声音哽咽，"是为我爱的人写的。他一年前的今天离开了我。"
观众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王橹杰从未公开过自己的性取向，更未提及过穆祉丞的存在。
"他总说，等我成了大师，就辞掉工作做我的经纪人。"王橹杰的嘴角扬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我宁愿永远不做这个大师，只要他能回来。"
"在他离开后，我曾请求他，如果想念我，就变成蓝粉色的蝴蝶来看我。"王橹杰的声音颤抖着，"我以为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蝴蝶从他肩头飞起，在他面前盘旋，翅膀在灯光下泛着蓝粉色的微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王橹杰突然明白了。他重新架起琴，开始演奏最后几个小节。这一次，他的琴声不再悲伤，而是充满了解脱与希望。蝴蝶随着音乐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蝴蝶飞到他面前，停留了片刻，然后向着音乐厅高高的窗户飞去，消失在夜色中。
王橹杰放下琴，向着蝴蝶消失的方向轻声说："再见，我的爱。我知道你会守约。"
音乐厅内先是一片寂静，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许多观众泪流满面，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都感受到了那一刻的神圣与奇迹。
第二天，各大音乐媒体用最大篇幅报道了这场史无前例的音乐会。《天才小提琴家的爱情告白》《音乐厅里的蓝粉色蝴蝶奇迹》《王橹杰：用琴声呼唤逝去的爱人》......
王橹杰再也没有公开演奏过《蝴蝶》。有人出天价购买这首曲子的版权，他都拒绝了。那只蓝粉色的蝴蝶也再没有出现过。
但在每年的十一月，王橹杰都会在家中独自演奏这首曲子。而每当他拉起《蝴蝶》，窗外总会飞过一只蓝粉色的蝴蝶，停留片刻，然后消失在天空中。
像是赴一个一年一度的约会，短暂，却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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