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蹴鞠场惊变
天宝三载，长安春深。
朱雀大街东侧的升平坊内，京兆杜氏的私家蹴鞠场正掀起一阵轻浪。绯红罗裙裹挟着香风旋舞，杜南湘足尖灵巧勾住彩球，身形如折腰柳般避开三名仆妇的围堵，鬓边金步摇叮咚作响，却未乱半分章法。她肌肤胜雪，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顾盼间既有洛神临凡的清绝，又藏着几分少年般的爽利——这便是长安人口中“一顾倾人城”的小洛神，京兆杜氏最受宠的老来子，杜南湘。
“姑姑好身法！”场边喝彩声起，杜橘娘扶着鬓发，满眼艳羡。身旁的杜玉攥紧拳头，少年人脸上满是敬佩，却又带着几分拘谨。他们虽为杜氏嫡系子孙，竟比这位小姑姑年长五岁，可在杜南湘面前，向来只有俯首帖耳的份。
杜南湘足尖轻点，彩球应声入网，她抹了把额角薄汗，笑意明艳却不张扬：“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伎俩，也值得你们这般喝彩？”话音刚落，侍女便捧着锦帕、冰镇酸梅汤上前伺候，动作轻柔不敢有半分怠慢。杜南湘是杜氏族长年过花甲所得的爱女，上有七位兄长护佑，自小在蜜罐中长大，却未养出娇纵性子，反倒练就一身玲珑心思，族中事务，族长有时也要私下问她三分意见。
正说笑间，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内侍翻身下马，神色慌张地直奔蹴鞠场：“杜小娘子！安乐公主殿下有请，兴庆宫有急事相商！”
杜南湘眼底精光一闪，转瞬便敛去，只化作一抹恰到好处的担忧。她与安乐公主李裹儿自幼相识，情同姐妹，深知这位公主素有效仿武则天之意，这些年暗中培植势力，全靠她在幕后出谋划策。如今李隆基登基多年，皇权稳固，可禁婚令之下，韦杜等世家大族举步维艰，正是她们暗中积蓄力量的时机，绝不可轻举妄动。
“知道了。”杜南湘接过侍女递来的墨色云纹披风，衬得身姿愈发窈窕，“替我回禀公主，半个时辰后，我必到兴庆宫。”
内侍领命离去，杜橘娘上前道：“姑姑，近日宫中不太平，听闻城西又出了诡异命案，死者脸上都带着奇异的笑容，苏无名大人已经着手调查了，您此时入宫，可要当心。”
“苏无名？”杜南湘眉梢微挑，语气平淡，“狄公亲传弟子，智谋过人，倒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至于卢凌风，那位范阳卢氏的嫡子，如今已是大理寺卿，性情高傲，武艺精进，更是朝堂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她顿了顿，转向杜玉，语气添了几分郑重，“你即刻去查，城西命案的死者身份、死因，还有苏无名的调查进展，一炷香内，我要知道全部详情。”
杜玉不敢怠慢，连忙应声而去。杜南湘整理衣襟，对杜橘娘道：“替我备一套素雅些的衣裙，再取我那把焦尾琴来。公主急召，怕是不单为叙旧，兴庆宫的风向，该仔细看看了。”
半个时辰后，兴庆宫沉香亭外。
安乐公主一身正红宫装，妆容艳丽，眉宇间却藏着焦躁。见杜南湘到来，她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南湘，你可来了！方才陛下召见，说要重查先天之变的旧案，还提到了太平公主当年的党羽，我总觉得，这是冲着我们来的。”
杜南湘轻抚她的手背，目光沉静如潭：“公主莫慌。先天之变已过二十余年，陛下此时重提，无非是想敲打士族。韦杜联姻被驳回，禁婚令步步紧逼，他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她声音放得更轻，“但这也是机会。陛下晚年沉迷声色，朝政多由李林甫把持，寒门官员虽多却人心不齐。我们可暗中助苏无名查案，既卖他个人情，又能掌控案情走向。待真相大白，公主再以体恤民情为由，整顿市坊秩序，赈济死者家属，如此一来，民心、声望皆得，何愁不能积蓄力量？”
安乐公主眼中一亮，刚要开口，沉香亭内便传来一阵咳嗽声。高力士走了出来，笑道：“杜小娘子果然名不虚传，竟能让公主这般安心。陛下有请二位入内，说是想听听小娘子的琴音，舒缓心绪。”
杜南湘心中冷笑，李隆基这是想试探她。也好，正好借此窥探宫中虚实。她与安乐公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忍与决心。
踏入沉香亭，唐玄宗斜倚在榻上，神色倦怠。见杜南湘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便恢复平静：“久闻杜小娘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今日便抚琴一曲，助朕解乏。”
杜南湘敛衽行礼，姿态恭谨却不卑微：“陛下谬赞，小女献丑了。”
焦尾琴置于案上，素手轻拨，琴音初起清越悠扬，如高山流水，令人心旷神怡。渐渐的，琴音添了几分婉转，似春风拂柳，又似清泉漱石，虽有起伏，却始终透着平和，绝无半分锋芒外露。安乐公主听得安心，唐玄宗的脸色也渐渐缓和。
一曲终了，满室寂静。
唐玄宗沉默片刻，道：“小娘子的琴音，倒是清净人心。”
杜南湘从容起身，垂眸敛目：“陛下过奖。小女不过是一介闺阁女子，不懂朝政大事，只求家国安定，公主安康，能为陛下分忧一二，便是万幸。”她字字谦卑，既不否认与安乐公主的亲近，又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绝口不提半个“权”字。
唐玄宗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一个聪慧通透的小洛神！难怪杜族长那般疼爱你。下去吧，好好陪着公主。”
“谢陛下。”杜南湘躬身行礼，始终未曾抬头直视帝王，直到退出沉香亭，后背才惊出一层薄汗。她深知，在李隆基面前，任何野心的流露都等同于自寻死路，唯有隐忍与谦卑，方能保全自身，静待时机。
“谢陛下。”杜南湘躬身行礼，始终未曾抬头直视帝王，直到退出沉香亭，后背才惊出一层薄汗。她深知，在李隆基面前，任何野心的流露都等同于自寻死路，唯有隐忍与谦卑，方能保全自身，静待时机。
离开兴庆宫时，夕阳西下，余晖将宫墙染成金色。安乐公主忧心忡忡：“南湘，方才你那般谨慎，陛下会不会觉得我们太过怯懦？”
“怯懦？”杜南湘望着远处的终南山，眼神锐利如锋，却只一瞬便敛去，“太平公主当年便是太过张扬，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我们如今羽翼未丰，唯有藏起锋芒，步步为营，方能笑到最后。”她顿了顿，声音坚定，“韦家想浑水摸鱼，李林甫想坐收渔利，陛下想平衡各方势力，我们便顺水推舟，让这潭水更浑，待局势大乱，再从中渔利。”
二人并肩走在宫道上，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如同一道暗涌的激流，在大唐盛世的表面下，悄然涌动。
此时的城西，苏无名正对着一具女尸凝神细查。死者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嘴角残留着一丝粉色粉末。卢凌风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这已是第三起了，死者身份各异，却都用过同一种香粉，看来这‘人面娇’绝非普通香粉。”
此时的城西，苏无名正对着一具女尸凝神细查。死者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嘴角残留着一丝粉色粉末。卢凌风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这已是第三起了，死者身份各异，却都用过同一种香粉，看来这‘人面娇’绝非普通香粉。”
苏无名点点头，目光深邃：“此事蹊跷，背后定有推手。而且我听闻，安乐公主近日频频召见京兆杜氏的人，那杜南湘小娘子，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卢凌风冷哼一声：“不过是些士族闺秀，仗着家世背景罢了。待我查出真相，定要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
苏无名却摇了摇头：“卢少卿，不可大意。杜南湘号称大唐第一才女，心思缜密，手段不凡，连杜族长都对她言听计从。此次命案，怕是与朝堂之争脱不了干系，我们查案，既要揪出凶手，也要避开权力漩涡，否则必引火烧身。”
夜色渐浓，长安灯火通明，看似繁华依旧，实则暗流涌动。杜南湘回到杜府，杜玉已等候多时，将查到的消息一一禀报：“姑姑，死者皆是士族旁支女子，死前都去过城西的‘绮罗阁’购买香粉。苏无名已封锁绮罗阁，正在盘问店主。”
“绮罗阁？”杜南湘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韦家的产业。韦韬被贬蓝田，韦家是想借此事搅乱长安，坐收渔翁之利。”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玉儿，你即刻去绮罗阁，暗中给苏无名递个消息，就说‘人面娇’的配方中，含有西域的‘醉魂花’，此物剧毒，且只在皇室御花园中种植。”
杜玉一愣：“姑姑，这消息若是属实，岂不是会牵扯皇室？”
“正是要牵扯皇室。”杜南湘道，“只有让陛下意识到此事与宫廷有关，才会让公主有机会介入。而且，醉魂花虽产自御花园，却并非无迹可寻，韦家当年曾负责打理御花园的花草，他们手中，定然有获取醉魂花的渠道。”她顿了顿，又道，“再备一份厚礼，送到费鸡师那里，请他研制解药。费鸡师欠我三哥一个人情，定会相助。”
杜玉领命而去，杜南湘独自走到窗前，望着天边明月。她知道，这场由诡案引发的权力之争，才刚刚开始。苏无名的智，卢凌风的勇，韦家的狠，李隆基的疑，还有安乐公主的野心，终将交织在一起。而她，杜南湘，这朵藏在温室里的洛神，必将在这场风波中，悄然绽放出最锋利的锋芒，为她的挚友，也为京兆杜氏，铺就一条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
窗外风起，吹得窗棂作响，似在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杜南湘拿起案上的棋子，轻轻落在棋盘的“闲位”之上，眼中却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长安的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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