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愈与低语

脱离庄园核心区域的瞬间，那股令人窒息的空间压迫感骤然减轻，但并未完全消失。菲欧娜扶着一棵枯树，微微喘息。手臂上被锁链擦伤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鲜血浸湿了黑衣的布料，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更深的色泽。

她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庄园外围的一片小树林，扭曲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算是游戏中场休息的安全区之一。她需要处理伤口，并且……她紫色的眼眸瞥向不远处，伊莱正缓缓走来，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显然精神力透支的后果开始显现。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在一段倒伏的树干上坐下，微微仰头，似乎是在感受着什么，又或者只是在努力恢复。布洛黛薇暂时无法召唤，他失去了“眼睛”，此刻显得比平时更加沉静，甚至有些脆弱。

菲欧娜收回目光，低头检查自己的手臂。伤口不深，但需要清理。她蹙眉，在这种地方，干净的水和布条都是奢侈品。

“需要帮忙吗？”伊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他依旧“望”着前方，并非直接对着她，却准确地感知到了她的困境。

菲欧娜没有立刻回答。她习惯于独自处理一切，依赖他人并非她的风格。但此刻，体力与精神的消耗，以及伤口的不便，让她犹豫了一下。

“你有水？”她最终开口，语气依旧平淡。

伊莱从随身的一个小布袋里取出一个皮质水囊，摸索着递向她所在的大致方向。“不多，但应该够用。”

菲欧娜顿了顿，还是走过去接了过来。水囊带着他的体温。她又从自己黑衣的内衬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沉默地在旁边坐下，开始清洗伤口。冰冷的清水触碰到伤口，让她细微地抽了口气。

整个过程，伊莱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蒙眼的雕像。但他的存在本身，却奇异地没有让菲欧娜感到被打扰。这片死寂树林里的沉默，不同于庄园内部的压抑，反而带着一种战后暂时的宁静。

处理完伤口，菲欧娜将水囊递还。“谢了。”

伊莱接过，准确无误。“不客气。”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通道……很精妙。我‘看’到它直接穿透了班恩传送引发的空间涟漪。”

菲欧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她没想到他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如此清晰地“看”到空间层面的细节。“门之钥的力量，本就凌驾于这种粗劣的空间扭曲之上。”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属于祭司的傲然，但并非针对他，而是针对这片庄园的规则。

“很强大的力量。”伊莱表示认同，然后话锋微转，“但消耗也很大，不是吗？频繁撕裂稳定的空间……”

菲欧娜眸光微动。他说对了。连续制造长通道，尤其是最后那一次精准的拦截通道，几乎抽空了她大半的灵性力量。此刻，她的识海依旧有些空泛的痛楚。

“你的预言和那只鸟，看来也并非毫无代价。”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将一军。

伊莱微微颔首，没有否认。“预知未来是窥视禁忌，布洛黛薇是我的半身，分担反噬，但也共享消耗。”他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过度使用，会让我暂时失去‘视野’，甚至看到一些……不希望的碎片。”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两人都在默默恢复着力量，空气中只剩下微风吹过枯枝的细微声响。

“你之前‘看’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菲欧娜忽然问道，目光落在伊莱蒙着眼罩的脸上，“关于我……那片‘阴影’？”

伊莱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那些破碎的画面。“深不见底的水，像是海洋，又像是虚空。一扇巨大的门，紧闭着，散发着古老的气息。而阴影……”他斟酌着词句，“并非来自门外，更像是……当门扉动摇时，从门内渗出的东西。很模糊，但令人不安。”

菲欧娜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门内……他感知到的竟然是门内？这超出了她的预期。她一直以为，所谓的阴影是指她使用力量可能吸引来的、门之外存在的注视。

“门之钥连接着不可名状之境，”她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警告，“窥探过深，并非明智之举，先知。”

“我明白。”伊莱的声音很平静，“我只是转述我所‘见’。命运的织线错综复杂，一个变数的出现，总会牵扯出无数可能。”他转向她，尽管蒙着眼，但那姿态却给人一种他正在“注视”她的感觉，“而你，菲欧娜·吉尔曼，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菲欧娜迎着他的“目光”，紫色的眼眸深邃：“那么，你呢？伊莱·克拉克。你的预言，是试图引导命运，还是仅仅作为一个旁观者？”

这是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先知的能力，究竟是一种被动的接受，还是一种主动的干涉？

伊莱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手，仿佛在触摸空气中无形的丝线。“布洛黛薇选择与我相伴，让我得以窥见命运的片段。若只是旁观，它的存在便毫无意义。”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坚定的温和，“我无法改变既定的洪流，但或许……可以在关键的分岔路口，给出我的警示，或者……伸出援手。”

比如，在监管者的锁链下，驱使布洛黛薇为她挡下那一击。

菲欧娜看着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审视这个陌生的同伴。他温和表象下的坚韧，他背负预知却依旧选择介入的勇气，都与她之前遇到的任何人都不同。

她不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庄园深处那模糊而阴森的轮廓。休息时间不会太长，下一场游戏随时可能开始。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门之钥，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心神稍定。变数吗？或许吧。在这座疯狂的庄园里，多一个能理解深渊并愿意并肩而行的“变数”，似乎……并不算太坏。

至少，他的鸟很有用。菲欧娜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就在这时，伊莱忽然微微侧头，低声道：“布洛黛薇……回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轻微的扑翅声由远及近，灰色的猫头鹰穿过林间的雾气，稳稳地、亲昵地落在了他的肩头，用喙轻轻梳理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

伊莱的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放松的笑意，轻轻抚摸着伙伴的羽毛。

菲欧娜看着这一幕，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然后，她站起身，黑衣在微风中拂动。

“该走了。”她说道，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清冷，“下一场‘游戏’的钟声，快要响了。”

伊莱点了点头，在布洛黛薇的无声指引下，也随之站起。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走向那片笼罩在永恒阴霾下的狩猎场。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无形中拉近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