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青石巷正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窗玻璃映着他眼下的乌青，指缝间夹着的烟燃了半截，灰烬摇摇欲坠。
“青队，顾明远招了。”小李的声音带着疲惫，递过来一份审讯记录，“张振国也全撂了，三年前的案子、这次的名单，还有他收顾明远的贿赂，都记在上面。纪检委的人已经把材料归档了。”
青石巷没接，视线落在重症监护室的门牌上。那扇门紧闭着，像一道隔开生与死的界碑。沈砚之被送进来时心跳骤停三次，医生说能不能挺过今晚，全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
“我妹妹呢？”他哑声问。
“在病房里陪着呢，刚才还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沈先生吉人天相。”小李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青队，其实……沈砚之这次能找到纪检委的人，是青小姐牵的线。她说沈先生前阵子就找过她，把顾明远的部分证据给了她，让她帮忙联系可靠的人。”
青石巷的指尖猛地一颤，烟灰落在裤腿上。原来沈砚之从一开始就布了局，救小雨是真，扳倒顾明远也是真。他所谓的“还清欠账”，不过是把最危险的部分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手机震动起来，是技术科的电话。“青队，U盘里的名单解密了，除了顾明远和张振国，还有三个市里的企业家，我们已经把证据移交给经侦队了。”
“知道了。”他挂了电话，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青石雨抱着个保温桶走出来，眼眶红红的。“哥，我炖了点粥，医生说沈先生醒了可以喝点流食。”
青石巷站起身，看着妹妹眼下的泪痣——那是母亲遗传给她的，和自己眼角的那颗一模一样。“你早就知道沈砚之的计划？”
青石雨点了点头，声音很轻：“他找我的时候，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他说……他不想你再像三年前那样，被人蒙在鼓里。”她顿了顿，抬头看着青石巷，“哥，沈先生说，三年前火场里推你的人，是张振国。他冲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张振国往你那边扔了块燃烧的木板。”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三年来午夜梦回的愧疚和自责，原来都建立在一个被篡改的真相上。而那个他一直提防、一直敌视的人，却替他记住了最残忍的细节。
“他还说……”青石雨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每次去画廊看画，其实都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来。他说你总爱站在那幅《孤舟》前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石巷想起那幅画，墨色的水面，浓雾里的孤舟。原来自己每次驻足，都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看着。那些被他忽略的目光，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全是刻意为之的靠近。
重症监护室的门突然开了，护士走出来：“谁是沈砚之的家属？病人醒了。”
青石巷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病房里很安静，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沈砚之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眼睛却睁开着，正望着天花板。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青石巷身上，没什么情绪，却让青石巷的心猛地一揪。
“你……”青石巷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
沈砚之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哭了？”
青石巷一愣，才发现自己的脸颊是湿的。他别过头，抹了把脸，语气生硬：“谁哭了。”
“没哭就好。”沈砚之闭上眼睛，像是累极了，“名单……”
“都处理好了。”青石巷打断他，“顾明远和张振国都认罪了，剩下的人也跑不了。”
沈砚之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像是又睡着了。
青石巷在床边坐下，看着他手腕上那道浅疤，又想起自己虎口的枪茧。这三年来，他们像两条平行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却总在不经意间交汇，碰撞出刺目的火花。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沈砚之插着输液管的手背，指尖传来微凉的温度。
“沈砚之，”他低声说，声音很轻，只有两人能听见，“欠我的，还没还清。”
病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没睁眼，也没说话。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床单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走廊里传来护士查房的脚步声，远处隐约有鸟叫声。
青石巷知道，一切还没结束。沈砚之的过去，他的身份，还有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纠葛，都需要时间去厘清。但至少此刻，病房里很安静，病床上的人还活着，而他，终于可以不再用敌视的目光，去看这个欠了他，也救了他的人。
或许就像那幅《孤舟》，浓雾终会散去，而舟，总会找到可以停靠的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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