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棚户区的窗棂时，老张头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油烟机嗡嗡地转着，糖醋鱼的香气混着葱姜的味道漫出来，把整个公寓都浸得暖暖的。
沈砚之坐在客厅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块砂纸，细细打磨着新做的相框。那是个雪松木的框子，边角被磨得圆润光滑，是他特意为青石巷那张戈壁星空照准备的——黑胡桃木的框子虽好，却不如雪松来得贴心。
“小沈，青警官到哪了？”老张头端着一盘炸得金黄的鱼出来，围裙上沾了点油星，“再不来这鱼可就凉了。”
“快了，说刚下班。”沈砚之放下砂纸，起身想去接盘子，被老张头一把按住。
“坐着去，你这胳膊刚好利索，别乱动。”老张头把鱼放在桌上，又转身进了厨房，“想当年你爸最爱吃我做的糖醋鱼，每次跑船回来，第一顿指定要这个。”
沈砚之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怀念。他小时候总趴在厨房门口，看父亲和老张头围着灶台忙活，父亲高大的身影和老张头微驼的背凑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
门锁“咔哒”一声响，青石巷推门走了进来。他换了身便装，深蓝色的卫衣衬得脸色亮了些，手里拎着个纸袋，里面是瓶新开封的威士忌。
“张叔。”他先跟老张头打了招呼，目光扫过客厅，落在沈砚之手里的雪松相框上，“这是……”
“给你那照片换个框。”沈砚之把相框递过去，语气有点不自然，“雪松木的，据说安神。”
青石巷接过相框，指尖触到温润的木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想起沈砚之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味，原来这人连相框的木料都选得这么用心。
“谢了。”他把相框放在桌上，和旁边的星空拼图摆在一起，倒像是成套的物件。
“谢啥，快坐。”老张头端着最后一盘青菜出来，擦了擦手，“我这老头子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就这几道家常菜，青警官别嫌弃。”
“张叔客气了，您做的菜闻着就香。”青石巷拉开椅子坐下，目光落在糖醋鱼上，“这鱼看着就地道。”
“那是，”老张头得意地笑了，“当年在船上，就靠这手艺哄得你张婶嫁我的。”
沈砚之开了酒瓶，给青石巷和自己各倒了半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晃出涟漪，和三年前在看守所外那杯，似乎没什么不同，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饭桌上的气氛很热闹。老张头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前跑船的事，说沈砚之小时候总偷喝他的米酒，说青石巷第一次来巷口喂猫时，被流浪猫挠了手还傻乐。
沈砚之偶尔插句话，大多时候是笑着听，目光时不时落在青石巷身上。看他夹鱼时避开鱼刺的认真模样，看他喝酒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看他听老张头说话时眼里的温和——这些细微的神情，他以前只能在暗处偷偷打量，如今却能光明正大地看个够。
青石巷也没觉得拘谨。他听着老张头的唠叨，回应着沈砚之的目光，偶尔碰杯时指尖相触，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这感觉很陌生，却不讨厌，像冬日里晒在身上的暖阳，舒服得让人不想动弹。
酒过三巡，老张头打着哈欠去里屋休息了，留下他们两个在客厅。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给地板镀上一层银辉。
“其实……”沈砚之先开了口，手指在酒杯沿上画着圈，“我打算下个月搬离这里。”
青石巷抬眼：“搬去哪？”
“跟老张头一起，找个带院子的房子。”沈砚之笑了笑，“他年纪大了，这棚户区的楼梯爬着费劲。我也想种种花，养只猫，过几天踏实日子。”
青石巷想起观心画廊门口那只总赖着不走的橘猫，沈砚之每次去都要带点猫粮，动作温柔得不像他。“挺好。”他说。
“你呢？”沈砚之看着他，“局里那边，打算一直待下去？”
“嗯。”青石巷点头，“还有些旧案要查，周明那个案子的后续还没了结。再说……”他顿了顿，看向沈砚之，“离得近点，也方便。”
沈砚之的眼睛亮了一下，像被点燃的星火。他没再追问“方便什么”，只是举起杯子：“喝酒。”
两人碰了碰杯，酒液入喉，带着醇厚的暖意。窗外的月光越发明亮，透过纱窗落在桌上的相框上，雪松木的纹理在光线下清晰可见，像流淌的河。
青石巷拿起那个星空拼图，缺的最后一块就在旁边。他把那块拼图放进去，猎户座的腰带终于完整了。
“你看，”他指着拼图，“星星总要聚在一起才好看。”
沈砚之看着他的侧脸，月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青石巷也是这样站在巷口，眼神冷硬，却在喂猫时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温柔。
原来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是照亮前路的光，只是被迷雾遮了太久。
“青石巷，”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以前的事，对不起。”
青石巷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和算计，只有坦诚和释然。他笑了笑，拿起酒杯，对着窗外的月光晃了晃：“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酒杯再次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为过往的纠葛画上句点，又像在为将来的日子敲响序曲。
夜深时，青石巷起身告辞。沈砚之送他到楼下，巷口的路灯亮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明天我休息，”青石巷说，“去看你和张叔选的房子？”
“好。”沈砚之点头，眼底的笑意藏不住，“我去接你。”
青石巷没拒绝，转身往巷口走。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沈砚之还站在原地，月光落在他身上，像披了件银白的衣。
“沈砚之，”他喊了一声，“早点休息。”
“你也是。”沈砚之挥了挥手。
青石巷转身继续往前走，脚步轻快了些。晚风拂过脸颊，带着桂花的甜香，远处传来几声猫叫，是巷口那几只流浪猫在打闹。
他知道，那些纠缠的过往，那些藏在暗处的挣扎，都已随着糖醋鱼的香气和威士忌的暖意，消散在这温柔的夜色里。
前路或许还有风雨，或许还有迷雾，但只要身边有可以并肩的人，有可以回望的灯火，就总有归处。
就像那幅《孤舟》，终会靠岸；就像这片星空，终会完整。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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