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院子里的新绿

清晨的阳光刚漫过巷口的老槐树，沈砚之的车就停在了青石巷家楼下。车是辆半旧的越野车，车身上还留着几道刮痕，据说是老张头以前跑长途用的，被沈砚之修修补补弄利索了。

青石巷下楼时，正看见沈砚之蹲在车边，给轮胎打气。他穿着件军绿色的工装外套，袖子卷到手肘，露出手臂上那道浅淡的烧伤疤痕，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来了。”沈砚之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张叔在新家等着呢，说给咱熬了豆浆。”

青石巷“嗯”了一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车里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是沈砚之特意放的香薰片，和他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车子驶出城区，往郊外的方向开。路边的白杨树叶子黄了大半，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像铺了条金色的路。沈砚之开着车，偶尔侧过头跟他说两句话，说老张头昨天在院子里栽了棵石榴树，说附近有个早市，豆浆是用石磨磨的。

青石巷听着，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田野上。稻子已经收割完了，田埂上留着整齐的稻茬，几只麻雀落在上面啄食，画面安静得像幅水墨画。他很久没这样放松过了，不用想案子，不用提防谁，只需要坐在车里，听着身边的人说话，看着窗外的风景。

新家在一个老式的村落里，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老张头正蹲在石榴树下，给刚栽的树苗浇水，看见他们进来，直起腰笑了：“可算来了，豆浆刚晾好。”

院子里摆着张石桌，上面放着两个粗瓷碗，豆浆冒着热气，飘着淡淡的豆香。沈砚之从屋里拿出两碟小菜，一碟酱萝卜，一碟腌黄瓜，都是老张头自己做的。

“尝尝？”沈砚之把筷子递给青石巷，“张叔的手艺，比外面饭馆的强。”

青石巷夹了块酱萝卜，酸甜爽口，配着豆浆喝，胃里暖烘烘的。“确实不错。”

“那是，”老张头得意地捋了捋胡子，“想当年在船上，就靠这酱萝卜下饭，能多吃两个馒头。”他看了看沈砚之，又看了看青石巷，突然笑了，“我这老头子也该享享清福了，以后啊，就看着你们俩好好过日子。”

沈砚之的耳朵微微红了，没说话，只是低头喝着豆浆。青石巷也觉得脸颊有点热，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角，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吃过早饭，三人开始收拾屋子。沈砚之负责刷墙，他找了桶米白色的涂料，踩着梯子往上刷，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养伤的人。老张头在院子里翻土，说要种点青菜，来年开春就能吃。青石巷没什么活计，就帮着递东西，偶尔提醒沈砚之小心点。

“这边再刷高点。”青石巷站在梯子下，抬头看着沈砚之。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一小片阴影，睫毛很长，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沈砚之“嗯”了一声，伸手往上刷，袖口滑下来，露出腕骨处那道浅疤。青石巷的目光落在那道疤上，想起三年前在医院，自己笨拙地给他换药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看什么呢？”沈砚之低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眼底带着点笑意。

青石巷猛地回过神，别过头去：“没什么，看你刷得歪了。”

沈砚之低笑出声，也没戳破，只是把那处涂料补整齐了。

中午的时候，村里的邻居过来串门，是个和善的老太太，手里拎着一篮刚摘的柿子，红得像小灯笼。“老张头，这是家里树上结的，甜着呢，给你新邻居尝尝。”

“谢谢李婶。”老张头接过来，给青石巷和沈砚之各递了一个，“这是青警官，这是小沈，以后就是邻居了。”

李婶打量着他们俩，笑着说：“这俩小伙子真精神，看着就投缘。”

沈砚之笑了笑，没说话。青石巷也朝李婶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暖暖的。这种邻里间的热络，是他在城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未感受过的。

下午的时候，沈砚之去镇上买窗帘，让青石巷在家等着。老张头在屋里打盹，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石榴树叶的沙沙声。青石巷坐在石桌旁，看着那棵刚栽的石榴树，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没有枪林弹雨，没有阴谋诡计，只有阳光、饭菜香，和身边可以信任的人。

沈砚之回来的时候，手里除了窗帘，还多了个纸包。他把纸包打开，里面是两个糖人，一个是老虎，一个是兔子，做得栩栩如生。

“给你的。”他把兔子糖人递给青石巷，自己拿着老虎的，“路过镇上看见的，想起你小时候可能没吃过。”

青石巷接过糖人，糖衣在阳光下闪着光，有点粘手。他确实没吃过这个，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母亲很少给他买这些零嘴。

“谢谢。”他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带着点麦芽的香味。

沈砚之看着他吃糖人的样子，嘴角弯起的弧度温柔得像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夕阳西下的时候，院子里的石榴树被染成了金色。沈砚之挂好了窗帘，米白色的布料垂下来，挡住了外面的风。老张头把炒好的菜端出来，还是那道糖醋鱼，还有一盘炒青菜，绿油油的，是早上刚从地里拔的。

“来，碰一个。”老张头举起酒杯，里面是自酿的米酒，“庆祝咱们乔迁之喜。”

“干杯。”青石巷和沈砚之也举起酒杯，三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米酒甜甜的，带着点微醺。青石巷看着院子里的新绿，看着身边言笑晏晏的两人，突然觉得，所谓的归宿，或许不是某个固定的地方，而是有这样一盏灯，有这样两个人，无论走多远，回头时总能看见。

晚风吹过院子，带来桂花的甜香。石榴树的叶子轻轻晃动，像在诉说着什么。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更显得村子里安静。

沈砚之看着青石巷，眼底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他知道，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在等着。那些曾经隔着正邪、隔着误解的距离，终究被这院子里的烟火气，一点一点填满了。

而这新栽的石榴树，明年春天，一定会抽出新的枝芽，结出满树的红果。就像他们的日子，会在这平凡的烟火里，慢慢变得红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