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是温软的，裹着香樟揉碎的清苦气息，漫过教学楼的檐角。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筛成碎金，落在积着薄尘的窗沿上，又顺着玻璃的纹路，滑成一道浅淡的光痕。
香樟叶在风里轻轻摇晃，细碎的声响漫过寂静的走廊，和远处教室里隐约传来的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缠在一起。偶尔有几片熟透的叶子挣脱枝丫，打着旋儿落下，有的贴在斑驳的墙面上，有的落在无人走过的台阶上，叠起薄薄的一层浅绿。
风掠过窗台时，掀起半页摊开的草稿纸，边角被吹得微微卷曲，又在风歇的间隙，轻轻落下。云在天上慢慢飘着，影子掠过操场，把塑胶跑道染成深浅不一的色块，连风里的气息，都渐渐染上了几分清浅的凉。
没有喧嚣，没有往来的身影，只有风、叶、光，和空气里悄悄漫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直到下课铃划破这份静谧，风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卷着更多樟叶掠过教学楼前的空坪，往操场的方向去。我抱着刚领的课本，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崭新的书页——这是我无数个挑灯夜读的日子里，心心念念想要踏足的地方，是她所在的地方。
沿着铺满樟叶的小径往操场走，鞋底碾过叶片，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渐渐被前方传来的说话声盖过。阳光依旧温热，落在肩头，像一层薄薄的糖霜。我下意识放轻脚步，绕过操场边缘的香樟丛，目光一下子就被不远处围栏边的身影牵住了。
是她。
她背靠着围栏站着，微微侧着头，正和身边的女生说话，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眼尾弯起一点柔和的弧度。风扬起她的发丝，几缕碎发贴在脸颊旁，她抬手轻轻拨到耳后，指尖纤细，动作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身上的校服被风拂得微微鼓起，和身边人的身影挨得不算近，却透着熟稔的松弛感。
我悄悄退到旁边的樟树下，把自己藏在斑驳的树影里，抱着课本的手臂不自觉收紧。风把她们的说话声吹得断断续续，听不清具体在讲些什么，只隐约能捕捉到她清浅的笑声，像落在樟叶上的阳光，细碎又温暖，顺着风漫过来，撞得我心跳轻轻发颤。
原来那些隔着漫长距离的思念，那些藏在习题册里的心事，在真正站到她所在的地方，真正与她这样近地处在同一片风里时，竟会轻得像一片樟叶，又重得压在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似乎察觉到风的方向变了，微微抬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我藏身的树丛。我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散落的课本，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发烫，指尖攥得书页微微发皱，连风卷过樟叶的声响，都变得格外清晰。
直到那道清淡的目光移开，她又转回头，继续和身边的人说笑，我才敢慢慢抬起眼，隔着几株香樟树，远远望着她。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风卷着樟叶落在她脚边，她抬脚轻轻踢开，动作里带着少女的灵动，看得我心头轻轻一软。
云影慢慢移过操场，把我站过的地方，也染成了一片温柔的浅影。我低头，看见一片樟叶落在我的课本上，叶片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像极了我藏在心底，反复描摹过的，她的模样。原来这场跨越了一整个盛夏的奔赴，从踏入这片樟树林，从与她在风里悄然相望的这一刻，才算真正有了归处。
碎发被细细挽入耳后，眉眼舒展间，每一缕笑意、每一次抬眸，都浸着说不尽的温柔缱绻。身旁人笑着摆了摆手，身影渐渐隐入樟林深处，没了踪迹。她缓缓转头，目光轻落，重新望向那片铺着浅绿碎叶的樟树林。
“是你”
“对你而言，可以考更好的学校吧，不过恭喜”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细碎地洒在她的发间，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虽是背光而立，看不清眉眼的全貌，却能清晰望见她唇角弯起的弧度，藏着温软的笑意。风过枝旁，将她耳后垂落的鬓发轻轻吹到脸颊旁，贴出细腻的轮廓。我站在原地，呆呆的望向她，脑海中无数次设想的场景与眼前的画面相吻合。
这一次，终能触到你身侧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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