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四章：医生，你看见了吗？

自《记忆博物馆》与纪妄重逢后，苏衍感觉自己的生活像是被投入了一块永不融化的坚冰。无论是在光怪陆离的副本，还是在这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现实办公室，那份如影随形的纠缠都让他透不过气。

午后，苏衍惯例给自己泡了杯黑咖啡。浓稠的苦涩在舌尖蔓延，至少能有效驱逐困意，维持他赖以生存的理性壁垒。

办公室的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

“纪妄，”苏衍头也没抬，笔尖在病历上划过一道清晰的痕迹，“敲门这种基本礼仪，是刻不进你的DNA吗？”

倚在门框上的纪妄笑得没心没肺，像是没听到责备，反而得寸进尺地几步凑到办公桌前。“规矩是给外人定的。”他俯身，手臂不由分说地环过苏衍的腰，将下巴搁在他僵硬的肩窝，声音带着黏糊糊的撒娇意味，“我想医生了嘛~”

苏衍深吸一口气，按下额角跳动的青筋，用病历本抵着纪妄的额头，试图将这大型挂件从身上剥离。“呵呵，”他冷笑，“那可以请你圆润地离开吗？”

“医生好无情啊。”纪妄抱怨着，手臂却收得更紧，像藤蔓缠绕乔木。

“我不对你无情，难道还应该对你有情？”苏衍的声音淬着冰碴，试图用冷漠击退这过于炽热的靠近。

纪妄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偏执：“只要是医生的话，我都不介意。”他笑起来，带着点天真的残忍，“哪怕是骂我，我也喜欢听。”

苏衍彻底放弃沟通，重新拿起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文件，隔绝身边这个巨大的干扰源。

“医生，陪我看书好不好嘛~”纪妄不依不饶，手指拽了拽苏衍的白大褂衣袖。

“不好。滚。”言简意赅，不留余地。

纪妄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却没有离开，反而自顾自地在苏衍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医学期刊，目光却始终胶着在苏衍脸上。

“医生说话真伤人心，”他托着腮，语气委屈，眼神却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可谁叫我就喜欢医生这样的呢？”

苏衍笔尖一顿。他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我喜欢你，医生”。

喜欢的真是有病。他在心里冷嗤。

“谢谢你的喜欢，”苏衍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过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强压下胃部因违心之言泛起的轻微不适，以及某种更深处、难以言喻的烦躁。

纪妄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话，饶有兴致地追问：“又是那个所谓的‘你自己’吗？”他太了解苏衍用以隔绝所有人的借口。

“明知故问。”苏衍垂下眼帘，不再看他，专注于眼前的文字，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纪妄忽然倾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两侧，将苏衍圈禁在他的阴影之下。“可是……”他拉长语调，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我就只想要医生喜欢我一个人~”

苏衍握笔的指节微微泛白。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忽略那几乎要灼伤皮肤的视线。“所以，”他再次抬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最精密的面具，“你滚不滚？”

“医生真狠心啊，”纪妄啧啧摇头，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但——我、就、不、滚。”

苏衍看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他是医生，不能对病人动粗，尤其对方还是个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病人。他不断告诫自己：心要放宽，他是病人，他脑子不好……但凭什么他要一忍再忍？

“那就滚去一边看。”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指向旁边的沙发。

纪妄倒是意外地配合，乖乖“哦”了一声，真的拿着那本期刊走到了窗边。

办公室终于获得片刻安宁。苏衍刚松一口气，以为这家伙终于暂时“安分”下来，下一秒却天旋地转——纪妄竟去而复返，直接将他打横抱起，稳稳地放在了宽敞的窗台上！

背部抵着冰凉的玻璃，身前是纪妄温热的身躯，苏衍整个人都僵住了。冷静，他是医生，不能杀人，杀人犯法……既然阳谋不行，那就……

“纪妄，”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开口，声音因极致的克制而微微发颤，“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脑子？”这句话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修养。

纪妄眼睛一亮，仿佛听到了什么情话，惊喜地凑近：“医生，你这是在关心我~？”

苏衍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他关心纪妄？他明明是在用最文明的方式骂他有病！这都能被曲解成关心？真是倒反天罡！

出乎意料的是，纪妄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反而真的靠在窗边，安安静静地翻起了那本期刊。苏衍深吸几口气，从窗台上下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白大褂，坐回办公桌后，也重新拿起了文件。

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这种诡异的宁静持续了一会儿，纪妄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浓密的睫毛垂下，显然是困意来袭。

苏衍冷眼看着他强撑的样子，内心毫无波澜——他困不困，与自己何干？

然而，纪妄再次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那为零的“眼力见”。他自然而然地、仿佛演练过无数次般，身子一歪，将脑袋靠在了苏衍的肩膀上，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苏衍：“……”

他整个人彻底石化，握着笔的手悬在半空，落下不是，不落下也不是。肩膀上传来温热的、沉甸甸的重量，夹杂着纪妄身上淡淡的、说不清是药味还是其他什么的气息，蛮横地侵占了他的感官。

窗外阳光正好，室内落针可闻。苏衍僵在原地，看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