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褶皱里的回声
我第三次在守夜人总部的回廊里撞见他时,廊灯正随着他的脚步明灭。银灰色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线绷得很紧的弧度,灰白色的作战服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混着淡淡的时间尘埃气息——那是只有近距离接触过时间法则的人才闻得到的味道。
“王队。”我递过手里的医疗箱,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腕,触感凉得像陈年金属。
他顿了顿,接过箱子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些许失真的沙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我扯了扯嘴角,“每次你回溯时间后,三楼西廊的灯都会出故障。”这是我观察了半个月的秘密。作为守夜人后勤部的普通文员,我没资格参与假面小队的任务,却总能在他最狼狈的时候精准出现。
他没再追问,转身靠在墙上处理伤口。我看见他左臂的伤口在愈合与开裂间反复,那是时间回溯的反噬,新肉刚长出来就被旧的伤痕覆盖,像永远解不开的死结。心突然揪紧,我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别用自愈剂,会和时间能量冲突。”
他动作一顿,面具后的目光似乎落在我脸上。我慌忙收回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罐药膏:“这是我用安神草熬的,对能量反噬有用。”
他沉默地伸出手臂,任由我将药膏涂在伤口上。指尖触到他皮肤的瞬间,我忽然听见细碎的声响,像是钟表齿轮卡壳的杂音。抬眼时,竟看见他耳鬓的黑发里,几缕银丝在转瞬之间又变回了黑色——他在极短地回溯这几秒,却又刻意保留了药膏的痕迹。
“为什么帮我?”他忽然问。
“假面小队的人都该被好好照顾。”我避开他的视线,却听见他低低的笑声,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后来我总能“偶遇”他。有时是在任务归来的深夜,他靠在天台栏杆上看月亮,面具放在手边,露出的侧脸有细密的皱纹,见我来便立刻将面具戴上;有时是在资料库,他翻找旧案卷宗,指尖划过“假面小队”的字样时,指节会微微泛白。
渔村事件后的那天,整个总部都笼罩在低气压里。我在地下室找到他,他蜷缩在角落,面具摔在一旁,头发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刀刻。看见我,他沙哑地开口:“他们……都不在了。”
我蹲下来,把温热的粥递到他手里:“会回来的。”
他抬眼望我,眼里是破碎的绝望:“我试过无数次回溯,都救不回他们。每一次,都只是多经历一遍死亡。”
“那这次别一个人了。”我轻声说,“下次回溯前,告诉我。”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忽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指尖的温度很凉,我却听见那熟悉的齿轮转动声。下一秒,他耳鬓的白发变回黑色,脸上的皱纹也浅了些——他回溯了十分钟,抹去了自己失态的痕迹,却没抹去我递粥的动作。
“别跟着我。”他重新戴上面具,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时间会吞噬一切,包括你。”
我看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那我就做你时间里的锚!”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再后来,他开始主动找我。有时会带一朵从旧时光里摘来的、早已绝迹的蓝星花;有时会告诉我某个即将发生的小意外,让我避开。我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我,却也清楚每一次预知,都在消耗他的生命。
那天他执行任务前,把一个旧怀表放在我手里:“如果我没回来,就把这个交给林七夜。”
怀表的表盘里,嵌着一张小小的照片。假面小队的五个人站在一起,都没戴面具,王面笑得很年轻,黑发里没有一丝白。我握紧怀表,眼眶发烫:“你会回来的。”
他点头,转身走进传送门。我站在原地,摩挲着怀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是他提前录好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
“等我回来,带你去看没有战争的年代。”
我握紧怀表,在心里回答:好。
廊灯又开始明灭,像他每次出现时那样。我知道,在时间的某个褶皱里,总有一个人在与命运对抗,而我会在这里,等他从时光的缝隙里,笑着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