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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运账册在烛下摊开，墨迹里藏着蛀空的国库。
裴晚楹捏着狼毫笔，笔尖悬在“清江浦田赋”一行，迟迟未落。
户部侍郎白日里那句“裴编修年轻，不知深浅”还缠在耳根，像浸了糖的针。
她索性撂下笔，推开轩窗——夜风裹着桂香卷入，却吹不散董思成白日留在她腕间的沉水香气。
那人今日在翰林院值廊“偶遇”，指尖“无意”掠过她袖口，留下个檀木匣。
匣中一枚桃花玉坠，与她三年前遗失的发带纹样如出一辙。
“延之！”侯明昊的嗓门惊得她险些碰翻烛台。
小将军拎着两坛桑落酒翻进院墙，玄色常服沾着草屑，“那群老貔貅又克你俸禄？明日我带兵部的人查他们贪墨！”他拍开泥封，酒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宋家丫头说你接了西山赛马的帖子？董思成摆明是鸿门宴！”
裴晚楹灌了口酒，辣意从喉烧到眼底。
她何尝不知？
可三日前兄长伤处化脓，太医署却突然“缺了”犀角散。当夜董府暗卫便送来药匣，附了张西山猎场的舆图——这是阳谋，逼她在众目睽睽下自投罗网。
西山猎场 卯正。
秋霭未散，董思成紫袍白马，玉冠在晨熹中泛青。
他执弓掠过裴晚楹时，马鞭忽指深草：“裴编修可知，狐兔总爱往陷阱里钻？”话音未落，箭矢已钉入草窠！哀鸣声中，侍卫拎出只血淋淋的白狐，喉颈正穿着那支金翎箭。
宋轻竹打马过来，杏子黄骑装沾了露水：“董大人好箭法！可惜这狐皮破了洞。”她故意撞开裴晚楹的枣红马，压低嗓音，“我爹说董府昨夜提了三百亲兵围猎场……你千万跟紧我！”
围猎号起，裴晚楹策马冲入桦林。
枯枝抽在脸上如刀刮，她却听见身后马蹄如影随形——董思成的玄驹始终离她三丈，仿佛戏弄爪下鼠兔的豹。
忽有破空声自左侧袭来！她下意识俯身，箭簇擦着鬓发钉入树干。
抬眼却见董思成挽弓对准她身后，箭出如霹雳——
“嗖！”
惨叫声从灌木后响起。侯明昊拎着个黑衣刺客跃出，刀尖还滴着血：“奶奶的，敢在围场放冷箭！”他踹翻那人，却见刺客唇色乌青，已服毒自尽。
董思成慢条斯理拭弓弦：“候小将军可知，死士齿间毒囊值多少银？”他忽然探身扣住裴晚楹手腕，指尖碾过她突跳的脉门，“裴编修吓着了？这般胆子，也敢动清江浦的田契？”
裴晚楹挣不开那铁箍似的手，反倒被他扯近几分。
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涌来，她看见他眼底映出自己散乱的鬓发——像极了三年前马场上，那个遗落发带的狼狈贵女。
夜宴篝火燃起时，裴晚楹在帐中盯着那枚桃花玉坠出神。
帐帘忽被掀开，董思成挟着夜风闯入，掌中抛着个眼熟的玄色舆筒：“裴公子忘性大，连赌注都要本官亲自讨。”他抽出筒中澄心堂纸，竟是她在翰林院废弃的漕运草图！
“画得妙。”他屈指弹在田赋数目上，“可惜漏算一桩——清江浦豪族每年往永宁侯府送三万两干股。”
舆筒突然“咔”地裂开，夹层飘出张薄笺，露出皇后沈诺的凤钗暗记！
裴晚楹脊背发寒。
原来他早知她与皇后联络，今日刺杀怕是帝后之争的余波！正要开口，喉间忽哽——董思成将玉坠按进她掌心，指腹擦过她唇瓣：“三年前你丢发带时，是不是也这般瞪我？”帐外传来侯明昊寻她的呼喊，他反而低笑出声，“你说，若那小将军发现你是女儿身，可还会夜夜翻你院墙？”
夜鸮啼哭掠过营帐。裴晚楹攥着玉坠回到寝帐时，发现枕下多了一封血书——竟是兄长裴延之的字迹：“董氏知你身份，速离京师！”
她抖开染血的桃花纹发带，突然明白了董思成今日所有的试探与维护。
这疯子早把她刻进骨血里，连逼迫都带着剖心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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