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训

“小墨……是你吗？我的……弟弟？”

那一声带着哽咽的温柔呼唤，如同惊雷，在苏墨的脑海中炸开，将他所有的思绪都轰得支离破碎。弟弟？这个刚刚以碾压姿态净化了高阶蚀魇、被称为“杀戮天使”、强大得令人窒息的银发女子，是他失散多年的姐姐苏宁瑶？

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翻涌起来。模糊的童年院落，总是将最好的糖果留给他的温柔身影，在父母严厉批评时将他护在身后的单薄臂膀，以及那个暴雨倾盆、哭声与雷鸣交织的夜晚……碎片最终定格在一张哭泣着、被强行带走的女孩脸庞上，与眼前这张被面具遮掩、却透着惊人熟悉感的容颜缓缓重叠。

“宁……宁瑶姐？”苏墨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

然而，就在他迈出脚步的瞬间，一道身影更快地挡在了他与苏宁瑶之间。是柳涵。她周身能量隐而不发，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突然闯入的“杀戮天使”，尽管对方刚刚解除了哨所的危机，但柳涵的警惕并未减少分毫。

“苏教官，这里是第七哨所核心训练区。”柳涵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即使你是‘除堕者’的贵客，即使你刚刚帮了我们大忙，未经许可直接突破最高防御屏障，也需要一个解释。而且，”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墨，“关于你和他之间的关系，以及你此行的真正目的。”

苏宁瑶的目光终于从苏墨身上移开，落在柳涵身上时，那份几乎要溢出的温柔与激动瞬间收敛，重新被一层冰冷的隔膜所覆盖。但不同于之前面对蚀魇时的绝对零度，这层冰膜之下，似乎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忌惮，又像是某种不得不维持的疏离。

“柳教官，”苏宁瑶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却不再蕴含杀意，“解释我会向哨所高层提供。至于我的目的……”她的视线再次越过柳涵，落在依旧处于震惊中的苏墨身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决断，“我带他走。”

“不可能。”柳涵斩钉截铁地拒绝，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是第七哨所登记在册的觉醒者，由我负责引导和训练。而且，他身上牵扯的‘极月’印记以及潜在的‘亲和性’风险，猎神者总部尚未定论。岂是你一句话就能带走的？”

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强大的女人，在这间残存着能量波动的训练室内对峙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苏墨夹在中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无形的气场碰撞。

就在这时，训练室的通讯灯闪烁，传来了哨所最高指挥官沉稳的声音：“柳教官，苏教官，请带苏墨来指挥中心。关于后续安排，我们需要共同商议。”

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暂时被搁置。在前往指挥中心的路上，苏墨几次想开口询问苏宁瑶这些年的经历，想确认她到底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姐姐，但在看到她那张重新覆上寒霜的侧脸，以及感受到柳涵似有深意的目光后，又将话咽了回去。

指挥中心内的会议短暂而气氛凝重。最终，在多方权衡（其中显然包括了苏宁瑶代表的“除堕者”组织的强大影响力以及她展现出的绝对实力）下，一个折中的方案被提了出来——组建一个临时的、以苏墨为核心的“特别集训小组”。由柳涵继续担任主训教官，负责苏墨的“超神术”系统性开发和基础掌控，而苏宁瑶则以“特聘顾问”和“安全负责人”的身份加入，侧重于实战经验传授、意志锤炼以及对高威胁情况的应对。

名义上是合作，实则是猎神者与“除堕者”两大组织之间一种微妙的制衡与观察。

集训地点被安排在哨所内部一个更高级别、完全与外界隔绝的模拟生态训练区。这里可以模拟从戈壁荒漠到极地冰原的各种极端环境，用于进行高强度的适应性训练。

集训的第一天，苏墨就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上午，是柳涵的“超神术”深度开发课程。在一个模拟着强重力、能量干扰极强的环境中，柳涵要求苏墨不仅要维持“月枢”活性，还要尝试将月华之力进行性质变化。

“极月之力并非只有一种形态，”柳涵的声音在呼啸的能量乱流中清晰地传入苏墨耳中，“试着感受其中的‘宁静’，将它塑造成‘安抚’的精神波纹；感受其中的‘净化’，将它转化为对负面能量有驱散效果的‘月炎’；感受其中的‘引力’，尝试制造小范围的空间扭曲，干扰攻击轨迹！”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每一次成功的性质变化，都伴随着对“月枢”回路更精细的操控，同时也毫无意外地引动着欲望副作用的波澜。苏墨必须在力量增长带来的燥热与冲动中，保持绝对的冷静和专注，稍有差池，构建的能量结构就会崩溃，甚至反噬自身。柳涵的“绝对正解”能精准地指出他能量流转的每一个瑕疵，言辞时而犀利如刀，时而带着蛊惑人心的引导，让苏墨在痛苦与明悟的交替中艰难前行。

而到了下午，画风骤变。训练场切换为模拟城市废墟，苏宁瑶一身利落的银色作战服，面无表情地站在废墟中央。

她的训练方式，与柳涵的精细引导截然不同，充满了铁与血的味道。

“蚀魇不会给你时间慢慢凝聚力量，也不会在意你是否被欲望干扰。”苏宁瑶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感，“它们只会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撕碎你。”

她亲自扮演最危险的“蚀魇”，对苏墨发起连绵不绝、刁钻狠辣的进攻。她的攻击并非真的要取他性命，却每一次都游走在苏墨承受能力的极限边缘，逼得他不得不榨干体内的每一分潜力，将上午学到的、尚未熟练的能量技巧在实战中本能地运用出来。躲闪、格挡、瞬间构建月光护盾、尝试用微弱的“月炎”反击、甚至被迫在高速移动中维持“月枢”稳定……

每一次被击倒，每一次力竭，苏宁瑶都会让他立刻爬起来，用冰冷的语言剖析他刚才应对中的失误，指出他意志的薄弱点。她的训练，更像是一种战场生存法则的强行灌输，残酷而高效。

然而，苏墨敏锐地察觉到，每当自己真的到达极限，身体摇摇欲坠，或者因为欲望副作用导致心神失守而出现致命破绽时，苏宁瑶那看似毫不留情的攻击总会微妙地偏移开，或者她周身那冰冷的杀气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在她转身去调整训练参数时，苏墨甚至偶尔能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与训练时冷酷形象截然不符的心疼与担忧。

夜晚，是理论学习和意志淬炼的时间。柳涵会系统地讲解各种已知蚀魇的特性、弱点，以及超神术应用的更多可能性与禁忌。而苏宁瑶则会分享她在世界各地与各种诡异存在交战的经验，那些血淋淋的案例，让苏墨更加直观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在意志力训练中，柳涵擅长制造各种幻境，引诱、放大他内心的欲望，让他学会在诱惑中保持清明；而苏宁瑶则更直接，有时会释放出一丝经过精确控制的、源自高阶蚀魇的精神污染波动，让苏墨在极端的不适与恐惧中，锤炼精神的韧性。

这种由两位顶级强者主导的、风格迥异又相辅相成的“集训”，强度高得令人发指。每一天，苏墨都感觉自己像是在地狱的门口反复横跳，身体和精神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在这种极致的压榨下，他的进步也是肉眼可见的。对“极月”力量的掌控越发纯熟，构建能量形态的速度更快、更稳定，甚至在苏宁瑶的高压实战中，开始能偶尔做出一些灵光一闪的巧妙应对。那恼人的欲望副作用，虽然依旧存在，但他似乎渐渐找到了一种与它共存、甚至利用其带来的感官提升、再以更强意志将其压下的微妙平衡。

他就像一块璞玉，在柳涵的精雕细琢和苏宁瑶的烈火淬炼下，逐渐褪去粗糙的外壳，展露出内敛的光华。

集训的第七天，深夜。苏墨因为白天的极限训练，浑身肌肉酸痛，难以入眠。他悄悄走出休息室，来到训练区的观景平台，望着模拟出的、与真实无异的璀璨星空发呆。

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他回过头，看到苏宁瑶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她卸下了那身作战服，换上了一身简单的白色便装，银白的长发披散下来，在模拟的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脸上的面具也取下了，露出了那张清丽绝伦、与苏墨记忆中有几分相似、却更添坚毅与风霜的脸庞。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苏墨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着远处的星空。

沉默了许久，苏墨才轻声开口，问出了那个压抑在他心底很久的问题：“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杀戮天使’？”

苏宁瑶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望着星空，眼神却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痛苦的雨夜。良久，她才用一种带着无尽沧桑和一丝痛楚的语调，缓缓地说道：“小墨，有些事情，知道得太早对你没有好处。你只需要记住，姐姐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外人如何称呼我，守护你，是我从未改变过的信念。”

她转过头，看着苏墨，眼中不再是训练时的冰冷，也不是人前的杀戮天使的威严，只有纯粹的、属于姐姐的温柔和坚定。

“抓紧时间变强吧，小墨。这个世界，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她的语气很轻，却让苏墨心中猛地一沉。他看着姐姐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忧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所卷入的，远不止是个人力量的觉醒与挣扎，似乎还牵扯着更庞大、更危险的秘密。

集训仍在继续，而前方的迷雾，似乎越来越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