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木葱茏繁茂成菌的森林里,矗立着一座金瓦红墙的高塔,高耸入云,引人注目,格外显眼。
塔内景象更是别出心裁:高高的穹顶上雕刻精致华美的图案浮雕,流光溢彩,灵动惟妙,珠宝装煌,彩绘涂饰;制作精巧的龙凤金灯悬置于云纹玉柱之上,好似展翅欲飞。以红玉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塔内熠熠明亮的灯火。
阶梯不知以何种材质的石料建造而成,光泽流转,坚硬而厚实,盘旋曲折,蜿蜒向上,仿佛了无尽头。
沿着阶梯一直往上走,到达塔顶。这里仍是个空旷封闭的空间,只有一间紧锁大门#的房间。由于并未点灯,光线暗淡,沉沉压下一层死寂。
季青青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脚踹开了房间门。
房间里未置他物,陈设皆无,只有正中央一处清澈的灵池碧潭。白雾袅袅升起,却非灼热所致,反而冰冷至极,阴寒逼人,侵肌透骨,使得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低若冰窟。
在灵池里还漂浮着一个人,周身蔓延出朵朵形似鲜血如血的盛绽红莲,赤红之中隐带浅淡幽蓝的火焰,燃烧在清流寒潭上,冰火两重天,似融为一体又似泾渭分明。
那人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在池水中披散,宽大的蓝裙衣摆宛若柔软的花瓣一样徐徐绽开,双眸闭阖,眼下一点泪痣在苍白胜雪的肌肤衬托下晕染出一种艳昳夺人的妖异之感,衣禁微敞,露出修长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宛若一只绝美得勾魂夺魄蛊惑人心的水妖。
察觉到动静,她卷翘纤长如蝶翼翩飞的睫羽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一双澄澈美丽如琉璃玉石般晶莹剔透的眼眸,仿佛凝聚了天下间所有清幽潋滟的碧波,沉静深邃得如若无边无际。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宛如以精工妙笔细心勾勒出的一抹妖冶绝丽的妩媚线条。
季青青被那种扑面而来的令人难以逼视的夺目艳色给惊得呆愣原地,须臾,方才回神,道:“暮暮,我跟你说个事。”
夜吟觉肤色冷白,唇色红艳,愈发突显出她昳丽眉眼间的冷淡与不耐,道:“什么事?”
季青青故意卖关子,只说:“你知道的话应该会很高兴。”
夜吟觉眉心一蹙,面无表情地道:“快说。”精致如画的眉眼戾气稍现,不耐更甚,语气着实算不得友好,像是催促季青青有屁快放,有股放不出个不好歹就宰人剁头的意味在里头。
季青青:“……”
她撇了撇嘴,明白夜吟觉是因特殊情况才如此脾气,体内神火九幽灵焰的躁动使她这几日都不得安生,疼痛难忍,即使泡在寒气逼人的灵池里,起到的缓解作用也微乎其微,便大方宽容的原谅了她对挚交好友并不和善的说话态度,开口道:“就你那个八百年前因为意外成你哥的,那个被贬两次的仙乐国太子谢怜,他终于又飞升了。”
夜吟觉闻言一怔,道:“他回来了?”
季青青点了点头:“是的!你这几天都在这里,没有亲眼见到他飞升时候的架势,不知道有多惊天动地,把好几个神官的金殿都给弄塌了,你的宫殿侥幸没塌,在一众倒地金殿里老显眼了,不过摇摇欲坠,离塌也不远了。”
夜吟觉:“……这种事情就不要特意告诉我了。”
说罢,她从寒潭灵池里走出来,长发披垂而下,浑身湿意,犹如浸水而出后更加鲜妍绮艳的盛绽牡丹,天姿绚丽。她面色平淡地朝前走了几步,身上的水迹便已被法力蒸发烘干。
她整理了一下衣饰,道:“走了。”
话音未落,女人转过身,线绣银纹描画山水的浅蓝裙摆拖曳于地,轻掠而出,宛若清风微拂荡漾起涟漪的水波。下一瞬间,她的身影就已消失不见。
等回到了上天庭,夜吟觉看着自己那金柱倾倒、琉璃瓦碎的金殿,陷入了沉思。
看着在微风中明明已经摇摇欲坠却还在苦苦支撑着的金殿,她不禁心生感概。
不愧是她的金殿,和她一样坚强坚韧不肯屈服。
刚这么想完,夜吟觉就看见一阵清风吹过,眼前的金殿便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在她的面前轰然倒下。
夜吟觉:“……”
啊这……话说太早了……
她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抬起纤纤玉手并起两指抵在太阳穴上,进入了通灵阵。
甫一进去,就听见一个声音轻轻地道:“太子殿下这是又回来了?”
这声音乍听十分舒服,语音轻柔,语气斯文。可细听便会发觉,嗓子冷淡得很,情绪也冷淡得很,倒让那轻柔变得有些像不怀好意了。
另一个声音随之响起,夜吟觉听到这个因许久未曾听过而显出几分陌生的熟悉声音,仔细一辨,认出正是谢怜,他果真是回来了,只听他道:“是啊!大家好,我又回来了。”
这一问一答后,凡是此刻正在通灵阵内的神官们,统统竖起了耳朵。
慕情不冷不热地道:“太子殿下么,是还好。不过,我的运气就比较不好了。”
谢怜向来十分善于道歉,立刻道:“钟的事我听说了,真是万分抱歉,对不住了。”
对方哼了一声,品不出来什么意思。
天界里名头响亮的武神有许多位,其中不少都是在谢怜之后飞升的新贵。光听声音,谢怜说不准这是哪位,可道歉总不能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于是,他又追问了一句:“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此言一出,对面沉默了。
不光对面沉默了,整个通灵阵都凝固了一般,一股死气扑面而来。
静默须臾。
便听一个声音咆哮道:“谁他妈拆了我的金殿?!滚出来!!!”
这一声怒吼,听得阵内诸天仙神们头皮都要炸开了。
夜吟觉偏了偏头,微微蹙眉,心知风信也来了,一开口就吵到她耳朵了。
诸位神官虽然肚子里已是江湖翻滚,但还是个个屏息凝神,一声不吭地等着听谢怜要怎么回这一句喝骂。哪料到,没有最精彩,只有更精彩,谢怜还没开口,慕情先出声了。
他就笑了两声:“呵呵。”
风信冷冷地道:“你拆的?行,等着。”
慕情淡淡地道:“我可没说是我,你别含血喷人。”
风信道:“那你笑什么?你有病?”
慕情道:“无他,你说的话好笑罢了。拆你金殿的人现在就在通灵阵里,你自己问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谢怜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就这样跑了。
他干咳一声,道:“是我。对不起。”
他一出声,风信也沉默了。
他那边许久无人应答,竟是一句不接,直接隐了,大家都十分失望。谢怜则收了个尾,再打自己几大板,道:“我也没料到会闹成这样,非是存心,给诸位添麻烦了。”
慕情凉飕飕地道:“哦,那还真是太巧了。”
夜吟觉平复了一下有些起伏波动的情绪,这才含笑出声道:“恭喜,太子殿下又飞升了。”
女子的音色极泠泠舒美,如珠落玉盘般泠泠清悦,宛如仙宫妙曲。语调更是如云缎般轻缓而温润柔和,虽然说的是和慕情差不多的意思,但却并没有慕情那种阴阳怪气并不友好,听上去悦耳动听之余还令人如沐春风。
谢怜听着这个声音,尽管未见其人,却已早先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加之能够很清晰的听出她是在真心实意的祝贺,便也含笑回应道:“谢谢。”
慕情在一旁凉凉地道:“拂若殿下回来了?你真是宽宏大量。不过,你那苦苦支撑了三天的金殿怕是一回来就倒了,怎么不追究金殿损失,反而先给上罪魁祸首祝贺了?”
夜吟觉淡淡道:“我不比某些人,自己不小心差点被钟砸到了,便在这里阴阳怪气别人,太子殿下飞升,不管怎样,理应祝贺。”
慕情似乎是被她气到了,道:“拂若殿下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差点被钟砸到的不是你,太子殿下飞升那天,你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夜吟觉道:“我没有及时回来自然是有事的。”
慕情“呵”了一声。
夜吟觉没有再理睬他。
谢怜在一旁听着夜吟觉和慕情你一言我一句的,才明白原来这位给自己真心道贺的神官竟也是他此次飞升的受害者来的,不禁心生愧疚,出声道:“这位……拂若殿下,真是对不起,损坏了你的金殿。”
谢怜在夜吟觉出声后就去找灵文了解了一下这位拂若殿下是何许人也。
原来这位拂若殿下,本名夜吟觉,乃是八百年前因为清扫妖兽动乱而飞升天界的一位武神,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上天庭女武神。都说女子干起那些世人眼中只有男子能干的事情来都颇为艰难不易,无论是文是武,皆没有女子胜任,便是有,凡间信徒也不会买账。然而,夜吟觉却是很不一样,她飞升后,确实经历了一些比如说香火不旺信徒嫌弃的事情,但是过了不久,不知道什么原因,信徒们没有将她的神像同灵文真君那样为了香火旺盛而雕成男子形态,但拂若庙的香火突然就旺盛起来了。自此,再过不久,她的信徒就遍布四海八荒,法力极强,放在上天庭也是数一数二的顶级武神。
谢怜听闻夜吟觉的事迹后,赞叹道:“果真是女中豪杰,可敬可敬。”
这个世道对女子向来不公,任凭女子如何费尽心思地把一件事情做好,到头来也只能屈居于男子之下。但夜吟觉却能够在这种境地里披荆斩棘地给自己杀出一条道,并且走到如今的地步,怎么能不让人称赞敬佩呢?
灵文对谢怜传音道:“拂若殿下为人和(核)善,但性子说起来也有些喜怒无常,对于上天庭发生的事情,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十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谢怜心道:“事不关己什么的我还真没有感觉出来呢。”想来得在相处之后才能认识一下。
夜吟觉笑了笑,不以为然地道:“哪里,太子殿下不必如此,我并不常在仙京,金殿塌了便塌了吧,再建就是了。”
谢怜道:“这怎么行呢,此事原本就是我的错,拂若殿下的损失我会尽力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