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坐在黎人阁顶层的阁楼里，指尖摩挲着一块边缘磨损的青铜片。窗外的雨丝斜斜打在雕花窗棂上，将庭院里的灯笼晕成一片模糊的暖黄。楼下传来伙计们收拾东西的动静，夹杂着几声低低的笑谈，那是他亲手搭建的“家”，却总让他在深夜里觉得像座精心编织的牢笼。
“阁主，张爷来了。”门外传来阿武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黎簇指尖一顿，青铜片在掌心硌出一道浅痕。他没抬头，只淡淡应了声“让他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张起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简单的黑色连帽衫，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手里提着一个旧布包，不知装着什么，脚步轻得像没沾着地，落地时连窗外的雨声都没被打乱。
“找我有事？”黎簇把青铜片揣进怀里，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对方。他对张起灵的排斥从未真正消失，这人身上总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还有一种让他莫名烦躁的“理所当然”——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稳稳接住，而自己永远像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孩。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将布包放在桌上，轻轻推到黎簇面前。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照片，最上面那张拍的是个穿着工装的男人，眉眼间和黎簇有七分相似，正举着相机对着镜头笑，背景是一片荒芜的戈壁。
黎簇的呼吸骤然停了半拍。那是他父亲，黎中元。他以为关于父亲的东西早就随着古潼京的风沙消失了，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
“在哪找到的？”他伸手去拿照片，指尖有些发颤。照片的边角已经脆了，指尖一碰就簌簌掉了点纸屑。
“吴邪托人查的。”张起灵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他说，你该看看这些。”
黎簇捏着照片的手紧了紧。吴邪，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很多年。当年沙海一役，吴邪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一句“带他回家”让他记了整整五年，可最后他父亲的踪迹依旧石沉大海。如今又突然送来这些照片，是愧疚，还是又一场新的算计？
“他自己怎么不来？”黎簇的语气冷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警惕。他太了解吴邪了，这个人的每一步都藏着后手，看似善意的举动背后，往往藏着更复杂的目的。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他在准备东西。如果……你想查中元的事，他说可以一起。”
黎簇看着照片里父亲的笑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这些年他创立黎人阁，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其实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寄托——他怕自己像父亲一样，突然消失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可现在，线索就摆在面前，他能拒绝吗？
“我知道了。”黎簇把照片重新包好，塞进抽屉，“让他明天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张起灵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黎簇一眼：“青铜片，小心。”
黎簇一愣，摸了摸怀里的青铜片。这东西是他上周从一个古墓里带出来的，当时只觉得纹路奇特，没太在意，张起灵怎么会知道？他刚想追问，门已经被轻轻带上，屋里只剩下他和满室的雨声。
黎簇拿出青铜片，借着灯笼的光仔细看。青铜片上刻着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地图，中间有个小小的“黎”字，边缘还刻着几行模糊的古文字。他突然想起父亲临走前，曾在书房里翻找过一本旧书，嘴里念叨着“青铜、蛇、回家”，当时他只当是父亲随口胡说，现在想来，或许那时候父亲就已经在为某件事做准备了。
楼下的声音渐渐平息，黎人阁陷入了寂静，只有雨声还在敲打着窗棂。黎簇靠在椅背上，看着桌上的布包，心里翻江倒海。他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等待他的或许又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冒险，但为了父亲，他别无选择。
第二天一早，吴邪果然来了。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冲锋衣，头发比几年前短了些，眼角的细纹也深了些，却依旧带着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一进门就自来熟地坐到黎簇对面。
“好久不见，黎簇。”吴邪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听说你拿到照片了？”
黎簇没跟他绕圈子，直接把青铜片拍在桌上：“这东西，你认识？”
吴邪的目光落在青铜片上，笑容淡了些，点了点头：“认识。这是你父亲当年找的东西之一，据说和古潼京的一个秘密有关，也和……蛇王蛊有关。”
“蛇王蛊？”黎簇皱起眉。他对蛊术了解不多，只知道当年在古潼京，苏难他们提到过类似的东西。
“对。”吴邪放下茶杯，身体向前倾了倾，“蛇王蛊是天下蛊毒的源头，谁能拿到它，就能号令所有蛊虫。当年黎中元去古潼京，就是为了找这东西，可惜……”
“可惜什么？”黎簇追问，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吴邪叹了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可惜他没能带出来。我们查到，黎中元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一个叫无白村的地方，在西北的边境线上。那里……很不对劲。”
“无白村？”黎簇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拿起桌上的地图，手指在西北的位置划了划，“我怎么从没听过这个村子？”
“因为它只在晚上‘存在’。”吴邪的声音压低了些，“当地的人说，无白村白天的时候就是一片荒地，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出现村子的轮廓，还能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但谁也不敢靠近。”
黎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诡异的传说，听起来就像是陷阱，可偏偏和他父亲的踪迹有关。他看向吴邪，眼神里带着审视：“你这么积极地帮我，到底想干什么？别告诉我只是因为愧疚。”
吴邪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推到黎簇面前：“这是黎中元留给你的，我们上周才找到。”
黎簇拿起纸条，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是他父亲的笔迹：“小簇，若你看到这张纸条，千万不要来找我。青铜片藏着蛇王蛊的秘密，也藏着我们黎家的宿命。无白村是个局，别进来。”
黎簇的手猛地攥紧，纸条被揉得皱巴巴的。父亲明明让他不要来，可吴邪却偏偏把线索送到他面前，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早就知道这张纸条？”黎簇的语气冷了下来，眼底带着怒意。他最讨厌被人算计，尤其是被吴邪算计。
吴邪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是。但我必须告诉你。黎中元当年走的时候，拜托我照顾你，可我没能做到。现在有了他的线索，我不能再让你错过。”
“错过？”黎簇冷笑一声，“你是想让我跳进这个局里吧？吴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目的。这次，你又想利用我做什么？”
吴邪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严肃了些：“黎簇，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当年的事，我不解释，因为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但这次，我没有想利用你。我只是想帮你找到你父亲，不管他是生是死，至少给你一个交代。”
黎簇看着吴邪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谎言，可他看到的只有愧疚和坚定。他沉默了很久，心里的天平不断摇摆。一边是父亲的线索，一边是未知的危险；一边是对吴邪的不信任，一边是自己内心的执念。
“我要带黎人阁的人一起去。”黎簇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阿武、阿力，还有几个身手好的伙计。”
“可以。”吴邪立刻答应，“但我也要带几个人。胖子、小哥、小花、瞎子，还有秀秀。他们都想帮你。”
黎簇听到张起灵的名字时，心里顿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可以。但丑话说在前面，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管你们。”
吴邪笑了笑，眼底的阴霾散去了些：“放心，我们不需要你管。只要你能找到你父亲，比什么都强。”
黎簇没再说话，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阳光正好，庭院里的伙计们正在打扫，阿武看到他，还笑着挥了挥手。他突然觉得，或许这次冒险，不只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自己——他想知道，当年那个被吴邪推着走的黎簇，现在到底能走多远。
“三天后出发。”黎簇转过身，看着吴邪，“让你的人准备好。”
吴邪点了点头，站起身：“好。我会让胖子他们先去准备物资，三天后在黎人阁门口集合。”
吴邪走后，黎簇拿出父亲的照片，轻轻摩挲着。照片里的父亲笑得灿烂，他仿佛能听到父亲的声音，在耳边说着“小簇，要好好活下去”。
“爸，我来找你了。”黎簇轻声说，眼底闪过一丝坚定，“不管前面是什么，我都要去看看。”
三天后，黎人阁门口停满了车。黎簇带着阿武、阿力等五个伙计，背着背包站在门口。吴邪、王胖子、张起灵、解雨臣、黑瞎子、霍秀秀已经到了，正站在车边说话。
王胖子看到黎簇，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哟，小鸭梨，几年不见，越来越有阁主的样子了！”他拍了拍黎簇的肩膀，力道很大，带着熟悉的爽朗。
黎簇笑了笑，没说话。他对王胖子的印象不错，这个胖子虽然嘴碎爱财，但关键时刻总能靠得住，当年在沙海，也多亏了他的帮忙。
解雨臣穿着一身粉色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在翻看资料。看到黎簇，他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优雅的笑容：“黎簇，好久不见。这次的事，我们会尽力帮你。”
霍秀秀则蹦蹦跳跳地跑到黎簇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罗盘，眼里满是好奇：“小鸭梨，你真的要去无白村啊？我查了好多资料，那个村子可诡异了，据说还有人看到过鬼火呢！”
黎簇看着霍秀秀笑了笑：“秀秀姐别听那些谣言，哪有什么鬼火，多半是自然现象。”
黑瞎子戴着墨镜，靠在车边，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看到黎簇，挑了挑眉：“哟，徒弟的朋友要去冒险，我这个做师傅的，怎么能不来凑凑热闹？”他说的徒弟是苏万，苏万因为要打理家里的生意，这次没能来，特意让黑瞎子多照顾黎簇。
黎簇对黑瞎子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对黑瞎子的感情很复杂，这个人亦师亦友，当年在沙海教了他很多东西，可他身上的神秘感，总让黎簇觉得看不透。
最后，黎簇的目光落在了张起灵身上。张起灵依旧站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把黑金古刀，眼神平静地看着远方。感受到黎簇的目光，他转过头，对黎簇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黎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复杂情绪，对所有人说：“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发。”
车队缓缓驶出黎人阁，朝着西北的方向驶去。黎簇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他知道，一场新的冒险，已经开始了。而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被人推着走的棋子，而是自己命运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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