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的镜面蒙着层水雾，将几个人的脸映得一团模糊。
林辰死死盯着骨灰盒中那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球，父亲虹膜上的褐色痣像颗凝固的血珠，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张涛的枪口抵在他后脑，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想起妹妹坠楼那天，摔在水泥地上的手表玻璃，它也是这样刺骨的凉。
“让开！”
苏晴忽然向前一步拉开林辰，同时，刀柄带着呼啸风声砸在张涛持枪的手腕上。
枪身撞在大理石瓷砖上的脆响里，苏晴已经带着林辰撞开了窗户，碎玻璃像锋利的鳞片划破手掌，血珠滴在楼下的垃圾桶里，洇开一串红痕。
急促的喘息混着呼啸夜风灌进林辰耳朵：“我们必须尽快赶过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苏晴拽着林辰在巷子里一路狂奔，当他们拐进第三条窄巷时，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她指尖飞快划过屏幕，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音：“我安排的人得手了……他们把我弟弟从码头仓库接走了。”
林辰瞥见她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穿校服的少年坐在面包车里，手里正攥着半块饼干大快朵颐，那是苏晴弟弟最爱的零食。
一路狂奔下，二人终于走出了小巷。巷口一辆火红色的摩托车格外扎眼。
来不及休息，苏晴载着林辰一路疾驰，直奔屠宰场。火红色的摩托车如一头发狂的公牛，在城市中狂奔，所过之处，无不侧目。
……
二人一路疾驰，仅仅十分钟，便到了约定的那个屠宰场门口。
林辰攥紧那只眼球，福尔马林在瓶里晃出细碎的涟漪，他忽然发现瓶身标签的角落，印着个被化学液体泡得发肿的标记，像朵被踩烂的梅花，和妹妹橡皮上的图案同出一辙。
屠宰场的铁门在夜色里像块巨大的墓碑，锈迹斑斑的门环上还挂着半截铁链，链节上的暗红像是干涸的血。
林辰刚摸到门环，身后就传来张涛的喊声，带着刻意放大的怒意：“林辰！你以为跑得了吗？”
却没有预想中的枪声。
他回头的瞬间，正撞见张涛举着手电筒站在不远处，光束明明能精准照向他们，却刻意偏向地面的水洼，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在地上铺了条模糊的生路。
更让林辰心惊的是，张涛警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垂在衣襟上晃荡——那是妹妹林玥生前最喜欢揪着玩的小动作，说“松掉的纽扣会带着秘密跑掉”。
“他在等我们找到林国栋要的东西。”
苏晴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划过铁门上的锈迹，刮下一层红褐色的粉末，“三年前那五个拆迁户‘意外’死亡，张涛的女儿作为民警前去调查，就再也没回来。他比我们更清楚，林国栋手里攥着多少人命。”
二人很轻松就找到了冷库所在，打开冷库的瞬间，彻骨的寒冷几乎要将二人冻僵，压缩机声像头困兽在低吼，管道上凝结的白霜沾了林辰满手。
他举起那只眼球对着光线，忽然注意到瞳孔里映出的光斑并非灯光，而是317冰柜锁孔的螺旋纹路，像枚被放大的指纹。
这画面让他猛地想起十岁那年，妹妹举着梅花橡皮对着太阳，兴奋地喊：“哥你看！橡皮里有小房子的影子！”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她用铅笔在橡皮内侧画的记忆中那个家的草图。
“林国栋要的到底是什么？”
林辰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瓶子外壁，却没注意到那颗眼球像是有生命般在搏动。
“他费尽心机引我们来这里……”
话没说完，冷库深处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哐当”一声撞在铁架上，惊得管道上的白霜簌簌往下掉。
两人同时噤声，苏晴摸出藏在靴筒里的折叠刀，刀刃在暗处泛着冷光：“是林国栋的人？还是……”
林辰突然想起苏晴给的那张仓库照片，父亲林建军被关的铁笼，笼门上的锁孔与他口袋里的金属牌完全吻合。
当靠近317冰柜时，那只眼球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福尔马林在瓶里翻涌，像是要挣脱束缚。
林辰将瓶身贴向锁孔的瞬间，褐色的痣突然炸开细碎的光，像烧红的火星落进水里，福尔马林顺着锁芯缝隙渗进去，发出“滋滋”的声响，伴随着一股类似塑料融化的焦味，那是妹妹设计模型时，用热风枪粘合零件的味道。
“咔嗒”一声轻响，冰柜门的锁芯弹开了。
林辰深吸一口气，指尖搭上冰冷的柜门。指腹下的金属表面有细密的划痕，像有人反复摩挲过。
他忽然听见极轻的嗡鸣，从冰柜内部传出来，频率竟与妹妹失踪前给他发的最后一条语音里的背景音完全一致。
当时他以为是信号杂音，现在想来，那分明是某种电子设备的低鸣。
“哥，我藏了东西在模型里哦。”
妹妹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带着小时候撒娇时的鼻音。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缩，妹妹设计模型时，总爱在底座刻上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用铅笔涂满再擦掉，要对着光才能看见。
而此刻，冰柜门缝里渗出的，正是模型材料特有的松节油味，混着冰柜的寒气，像极了妹妹房间里的味道。
他的手停在门把上，掌心被碎玻璃划破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血珠滴落在金属表面，晕开成一朵扭曲的梅花。
冷库深处的阴影里，那道金属碰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在走。
门后的黑暗里，究竟藏着妹妹的踪迹，还是父亲逃出生天后留下的线索？抑或是，林国栋布下的、等着他自投罗网的陷阱？
林辰盯着门把手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忽然发现那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球，不知何时转了方向，褐色的痣正死死盯着他身后——那里的管道阴影里，有个模糊的轮廓正在缓缓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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