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二周，热浪未退。
周三最后一节是自习，教室里电扇吱呀作响，像随时会罢工的老黄牛。阮雾早做完英语改错，抬头看黑板顶上的时钟——17:50，距离放课铃还有十分钟。
后门被轻轻叩了两下。
她回头，一根修长的食指正勾在门玻璃框边，指尖向下，比了个"出来"的手势。那只手她认得——腕骨外侧一粒褐色小痣，像不小心溅落的墨。
阮雾早悄声绕到走廊。江研声靠在墙边，校服外套松垮垮搭在肩，手里拎一只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几张A4草稿。
"有事？"她压低声音。
"嗯，借一步说话。"
楼梯间空无一人。夕光从窄窗斜射进来，落在少年睫毛上，镀出柔软的碎金。江研声把文件袋递给她："我整理了十道函数母题，你回宿舍做，明早给我。"
阮雾早愣住："你怎么知道我——"
"上周小测，你最后两道大题空白。"少年语气淡，"我路过（3）班，顺便瞟了眼。"
"……谢谢。"
"不谢。"他顿了顿，忽然俯身，"条件是：做完要对答案，错一题，请我一瓶酸奶。"
距离骤然拉近，薄荷味的气息拂过耳廓，阮雾早耳尖瞬间烧红。
周四清晨，六点二十，食堂后门的紫藤长廊。
阮雾早抱着练习本，脚尖碾着地上的紫藤花瓣。江研声咬着一袋豆浆走来，另一只手拎着两瓶酸奶——青柠味。
"早。"他把酸奶放她面前，"提前预支奖励。"
阮雾早翻开草稿本，十道题，她空了两小问。少年用红笔在旁边写了"再想想"，字迹锋利，却留足空白。
"我卡在这里。"她指着第三题，"换元后还是解不出Δ。"
江研声没接笔，只把书包放到石凳上，单膝蹲下去，用紫藤枝在地上刷刷写步骤。
"看。"最后一笔划完，他仰头，"Δ≤0，说明只有一个解，图像切x轴，你再代入原式检查。"
阮雾早顺着他的思路往下算，笔尖沙沙。五分钟后，答案跃出，她"啊"了半声。
"懂了？"
"嗯！"
少女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江研声别开视线，把酸奶推给她，吸管已经插好。
"阮雾早。"
"嗯？"
"以后别怕函数。"少年声音低，"它没你凶。"
阮雾早被豆浆呛了一口，咳得满脸通红。
九月底，运动会报名。
（3）班女生八百米缺人，体育委员在讲台上吼得撕心裂肺："女生们！给个面子！"
阮雾早举手："我试试吧。"
她从小晨跑，耐力不错，只是没正式练过。放学后，她绕操场试两圈，第二圈末段，呼吸节奏全乱。
身后有脚步声，不快不慢，像踩着她的节拍。江研声套一件灰色短袖，肩线被夕阳拉得修长。
"鼻吸口呼，两步一换。"
阮雾早照做，肺里灼烧感果然降下。
"摆臂别夹肘，肩放松。"少年抬手，掌心轻轻托住她前臂，一推一带，力道恰到好处。
最后一百米，他忽然加速，回头冲她抬下巴："追得上，酸奶免单。"
阮雾早咬牙冲刺，过线时，整个人差点扑进他怀里。
江研声握住她手腕，指腹落在脉搏上，眉梢扬起："心率一百七，不错。"
阮雾早喘得说不出话，只感觉腕骨那一粒小痣，隔着皮肤烫得惊人。
周五晚，学校论坛出现热帖。
标题：【有谁知道（1）班江同学八百米陪跑的女生是谁？】
配图模糊——夕阳下，少年侧头，少女仰头，肩线重叠，像一幅剪贴画。
回帖瞬间过百。
"嗑到真的了！"
"女生是隔壁（3）班转校生，声音超软。"
"陪跑杀我！"
……
阮雾早刷到帖子时，正在宿舍阳台吹头发。手机"嗡"一声，陌生私信：
【J：别理他们。——J】
她手一抖，吹风机"啪"掉地上。
两秒后，又一条私信弹出：
【J：酸奶在食堂冰柜，明早给你。早点睡。】
阮雾早盯着屏幕，耳根的热度一路蔓延到脖颈。
十月初，月考放榜。
（3）班教室外墙，红白榜单贴得满满当当。阮雾早挤到最前，目光从底部往上——
物理：82，排名：年级 67。
比上次整整提了三十名。
她转身，不期然撞进一双黑眸。江研声靠在对面栏杆，手里转着一听冰可乐，罐壁水珠滚落。
少年没说话，只抬手，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那一刻，阮雾早忽然觉得，秋天也不是那么燥。
放学路上，香樟排排站。
江研声单肩背包，走在她外侧，脚尖踢着落叶。
"阮雾早。"
"嗯？"
"月考以后，晚自习来实验楼空教室，我给你下一阶段题。"
"会不会太麻烦？"
少年停步，俯身，声音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清：
"我想啊——
"想把你送到更亮的地方。"
风从香樟缝隙穿过，卷起他额前碎发，也卷起阮雾早心里那片湖面，涟漪一圈圈撞向胸腔。
她听见自己说："好。"
夜自习前，实验楼 304 黑着灯。
阮雾早推门，讲台点着一盏台灯，暖黄光晕里，江研声正往黑板上写题。
"关门。"
门"咔哒"合上，世界瞬间安静，只剩粉笔敲击板面的轻响。
阮雾早放下书包，目光落在黑板中央——
【函数图像的极致之美：从Δ到∞】
江研声回头，对她抬下巴，声音混在蝉声里，像风把夏天吹得鼓起——
"阮雾早，欢迎来到更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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