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夜自习，实验楼304的灯又亮到最晚。阮雾早把最后一道导数题写完，抬头时，黑板前的江研声正低头擦手——粉笔灰簌簌落进垃圾桶，像一场无声的雪。
"今天就到这儿。"少年把板擦放好，顺手关了前排灯，只留讲台旁一盏暖黄台灯，"回宿舍吧，十点零五，再晚阿姨要记名字。”
阮雾早"嗯"了一声，却坐着没动。草稿纸上，一行红笔字被反复描粗：【Δ≤0，图像与x轴相切】——像某种暗号，把她从年级一百名之外拉进前六十。她忽然开口："江研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少年肩膀微顿，没回头，只把粉笔盒摞整齐："不是说过了？我想把你送到更亮的地方。"
"更亮的地方，是你已经保送的清北么？"
江研声终于转身，倚着讲台，双手环胸："是让你去你自己想去的远方，不是我的。"
阮雾早怔住。少年垂眼，声音低到近乎自语："我妈走得早，我爸只跟我说'别浪费时间'。可我想——"他抬眸，目光穿过昏黄灯晕，落在她脸上，"如果有人因为我在暗处点了一盏灯，那就值得。"
窗外，十月的风卷起香樟，叶片拍打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掌声。
阮雾早心口发烫，鬼使神差地问："那……我能给你什么？"
江研声挑眉，忽然俯身，与她平视："先欠着，等我想好再收。"
周五晚，校园论坛出现第二个热帖——
标题：【紫藤长廊深夜密会！附图！】
照片明显用手机放大，画质糊成马赛克，却能辨出台灯暖光里并肩而坐的两人。发帖人匿名，配文只有一句：理竞大神也早恋？
回帖瞬间过千，盖楼速度惊人。
"真的假的？女生好像穿（3）班校服。"
"男生侧影杀我！"
"教务处快来收妖！"
……
周六一早，阮雾早被同桌摇醒："早早，论坛炸了！快看！"
她迷迷糊糊点开，心脏骤停。照片里，江研声微微低头，她仰头，角度暧昧得像在接吻——其实只是她递草稿本时那一秒错位。
宿舍信号不好，图片转了半天才加载完。阮雾早手心全是汗，正要退出，一条新私信弹出来——
【J：别怕，我来处理。——J】
同一时间，实验楼竞赛组办公室。
江研声站在班主任老严面前，面色平静："照片里的人是我，但只是讲题，没有违规。"
老严四十出头，人称"阎王严"，此刻推了推眼镜："论坛影响很不好，教务处要个说法。你刚保送，别节外生枝。"
"我愿意写说明。"少年声音稳，"但帖子必须删，匿名造谣也要查。"
老严盯他半晌，忽然叹气："江研声，你一向有分寸，别为一时冲动毁前程。"
"老师。"江研声抬眼，目光澄澈，"我没有冲动，我在保护同学。"
周日，学校通报出炉——
1.帖子系高二年级的匿名学生发布，已责令删帖、写检讨。
2.江研声与阮雾早属正常学习互助，不予处分。
3.严禁任何非官方拍摄、传播涉及同学的影像。
公告一出，风向瞬间逆转，论坛再帖：【散了吧，学神带飞，慕了慕了。】
可阮雾早心里那根刺，并未拔掉。傍晚，她收到母亲微信——
【妈妈：接电话，现在。】
宿舍楼梯间，信号忽明忽暗。
阮母声音冷得像冰："照片里的是你？我供你读书，就是让你去跟男生鬼混？"
阮雾早攥紧栏杆："只是自习，没谈恋爱。"
"骗鬼！你们班主任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女生要自爱，别学那些不要脸的——"
"妈！"阮雾早声音发颤，"我成绩进步了，物理年级67，是他帮我——"
"进步？你本来就该第一！明天我去学校，找那男生谈谈。"
阮雾早呼吸骤停："不要！"
"怕了？怕就给我离他远点！"
通话挂断，屏幕暗下。阮雾早靠在墙边，指节因用力泛白。她忽然觉得，自己像被扔进密闭玻璃罐，空气一点点抽光。
周一午休，紫藤长廊。
江研声倚柱而立，手里转着一听冰可乐。见阮雾早走来，他拉开拉环，"呲啦"一声，碳酸气冒泡。
"喝一口？"少年把可乐递给她，"甜的，能压惊。"
阮雾早没接，垂着头："我妈要来学校。"
江研声动作一顿，随即把可乐放到一边，声音低却笃定："我陪你一起见她。"
"不行！"阮雾早猛地抬头，"她脾气很冲，会伤到你。"
少年忽然笑了，眼尾弯出浅弧："阮雾早，你在担心我？"
阮雾早噎住，耳根瞬间红透。江研声收起笑，伸手，掌心向上："那就听我一次，把担心交给我。"
风过，紫藤叶沙沙落下，像下了一场紫色的雨。阮雾早看着那只手，指骨分明，腕骨小痣安静蛰伏。她缓缓抬手，指尖落进他掌心——
少年收拢五指，温度沿着皮肤蔓延。
"走吧，去写保证书——"他轻声，"写给我，也写给你自己：我们没错。"
夜，实验楼304。
台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重叠又分开。阮母坐在讲台一侧，面色冷峻；老严抱臂立于窗边，气氛凝固。
江研声把整理好的辅导记录、成绩对比表推到阮母面前："阿姨，这是雾早这一个多月的进步数据，您看看。"
阮母扫了一眼，眉头未松："成绩归成绩，接触要有分寸。"
"阿姨说得对。"少年声音平稳，"所以我拟了个学习计划，公开透明，所有内容您可以随时检查。"
阮雾早攥着衣角，心跳如鼓。阮母抬眼，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少年——背脊挺直，目光澄澈，不卑不亢。
沉默良久，她开口："雾早，你出去，我跟江同学单独聊五分钟。"
阮雾早猛地抬头："妈——"
“出去。”
走廊灯昏黄，阮雾早贴着门板，却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勒得她胸口发疼。
五分钟，漫长像一个世纪。门终于拉开，江研声先出来，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别问"。
阮母随后走出，脸色依旧冷淡，却不再咄咄逼人："雾早，回家住一晚，明早我送你回来。"
阮雾早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江研声。少年垂眸，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怕，我等你。"
出校门时，夜已深沉。阮母走在前，脚步如风。阮雾早回头，看见实验楼304的灯重新亮起——窗前立着一道熟悉身影，距离太远，她看不清脸，却能感觉到那颗褐色小痣在月光下安静闪烁。
像一盏为她守夜的灯。
与此同时，304教室。
江研声独自站在讲台，把方才阮母签字的保证书折成小小方块，放进钱包夹层。他抬眼，黑板上还留着傍晚没擦完的函数图像——一条开口向上的抛物线，顶点落在第一象限，像一颗蓄势待发的星。
少年伸手，指尖触到冰凉的板面，低声道："我会把她送到更亮的地方，谁也拦不住。"
窗外，紫藤叶无声飘落，盖住方才争执的碎片。月光透进来，照得那一小片紫色，柔软而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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