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敬梓一中的银杏树开始大片大片地染上金黄，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一地绚烂。课间时分，孙逸凡单肩挎着书包，和耿子轩并肩穿过洒满阳光的走廊，准备去上体育课。

耿子轩嘴里叼着袋牛奶，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孙逸凡，挤眉弄眼地说：“喂，可以啊逸凡，昨天体育课自由活动，我看你跟咱杨大画家聊得挺投入嘛？在林子那边，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孙逸凡脚步没停，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平淡无波：“少胡说八道。捡到人家东西，物归原主而已。”

“哦——捡到东西——”耿子轩故意拉长了调子，满脸写着“我不信”，“捡个东西需要聊那么久？而且，我怎么感觉你这两天有点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孙逸凡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说不上来，”耿子轩三两口喝完牛奶，精准地将空盒投进远处的垃圾桶，然后摸着下巴，像个侦探似的上下打量着孙逸凡，“就是感觉……你小子最近有点神出鬼没的。以前课间不是趴着补觉就是跟我瞎侃，现在倒好，时不时就摸出手机看两眼，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嗯，诡异的微笑？”

孙逸凡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你看错了。我那是刷到有意思的物理题解法。”

“得了吧！”耿子轩嗤之以鼻，“刷题能刷出那种春心荡漾的表情？当我三岁小孩呢？快老实交代，是不是偷偷摸摸谈恋爱了？哪个班的？我认不认识？”

“谈你个头。”孙逸凡没好气地推开他凑过来的大脑袋，“脑子里除了篮球和八卦能不能装点别的？比如，下次月考怎么才能不挂科？”

“切，少转移话题。”耿子轩不屈不挠地跟上，压低了声音，“说真的，你跟杨雨诗……是不是有什么情况？篮球赛她给你递纸巾，昨天又单独说话，我可都看见了。你俩不是一直‘王不见王’吗？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融洽’了？”

听到杨雨诗的名字，孙逸凡的脑海里瞬间闪过那本速写本，以及纸上那个熟悉的侧影。他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用更加不耐烦的语气说：“耿子轩，你想象力能不能用在正地方？同学之间正常说句话而已。再说，我跟她能有什么情况？”

“这可说不准。”耿子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感情这种事，最是莫名其妙。不过说真的，杨雨诗其实挺不错的，安安静静的，画画又好，就是性格闷了点……哎，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孙逸凡没有立刻回答。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这个问题他从未认真思考过。他身边不乏示好的女生，或明艳活泼，或温柔似水，但他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激不起太多波澜。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投注在感兴趣的物理世界和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里，感情于他而言，似乎是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

然而，最近，“杏子栀”那些细腻真诚的文字，和现实中杨雨诗偶尔流露出的、与平时安静表象不符的倔强与细腻，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确实在他心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但这种感觉太微妙，太不确定，连他自己都尚未厘清，更不可能对耿子轩言说。

“我喜欢……”孙逸凡故意停顿了一下，在耿子轩充满期待的目光中，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能让我清净点的。”

“靠！”耿子轩笑骂着捶了他一拳，“跟你说话真没劲！”

两人笑闹着走进体育馆。热身跑圈时，耿子轩暂时放下了八卦，转而开始抱怨起即将到来的月考：“唉，这次数学要是再不及格，我家老爷子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他非逼着我考什么财经大学，说我这脑子也就跟数字打交道还有点指望，可我看到那些公式就头大……”

孙逸凡一边跑一边听着好友的唠叨。耿子轩家境优渥，父母对他期望很高，尤其是他父亲，一心想让他子承父业，进入金融领域。但耿子轩自己真正热爱的是体育，梦想是考取顶尖的体育院校，将来从事体育相关的工作。这种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一直是他最大的烦恼。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孙逸凡问。他知道耿子轩的纠结，但很少主动提起。

“我？”耿子轩苦笑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能有什么想法？我爸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妈倒是说随我开心，但她也不敢跟我爸硬顶。有时候真羡慕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家里都支持。”

孙逸凡沉默了片刻。他的家庭氛围确实开明，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尊重他的兴趣和发展。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压力。那种源于自身追求卓越的压力，以及对未来方向的思考，同样沉重。

“路是自己走的。”孙逸凡看着前方，声音平静却有力，“耿叔最终也是希望你过得好。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谈谈，把你的规划和决心摆出来。光抱怨没用。”

“谈？怎么谈？一开口就是‘你懂什么’、‘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耿子轩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沮丧，“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混过月考再说。”

看着好友难得流露出的烦闷，孙逸凡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有些仗，终究要自己去打。

体育课的内容是排球对垫。自由分组时，孙逸凡下意识地用目光扫了一圈，看到杨雨诗正和苏念汐一组，在角落里边练习边低声说笑。阳光透过体育馆高窗，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她试着垫球，动作有些笨拙，却透着一股认真的可爱。

苏念汐在一旁大声指导着，逗得她不时抿嘴轻笑。

孙逸凡收回目光，专注地和耿子轩对练起来。但他的思绪，却不像击出的排球那样轨迹分明。

耿子轩的疑惑，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的变化。他确实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那个名为“杏子栀”的网友，以及她背后那个真实的、带着秘密画本的杨雨诗，正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侵入他原本规律而略显单调的生活。

这种侵入，带来了一丝陌生而新奇的扰动，让他平静的心湖，起了波澜。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第七章：耿子轩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