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毫无征兆,却又铺天盖地。
细密的雪粒子被凛冽的朔风卷着,狠狠砸在雕花繁复的车窗上,发出沙沙的碎响。
车厢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暖炉烘着,却驱不散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苏晚凝裹紧了身上雪白的狐裘,那柔软的绒毛几乎将她小巧的下巴也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过分沉静的眸子。
车帘厚重,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雪,也将京城的喧嚣挡在了另一个世界。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规律的辘辘声,偶尔压过结冰的浅坑,便是猛地一颠,震得她单薄的身子微微摇晃。
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车壁,指尖冰凉。
赶车的老仆陈伯隔着帘子,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小姐,前头就是朱雀大街了,再拐过两个弯,就到萧府后巷。”
“嗯。”,苏晚凝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她松开扶着车壁的手,坐得更直了些,仿佛那一下颠簸从未发生。
狐裘下的身躯,病弱是旁人贴的标签,她的脊骨却从未弯过。
马车最终在一处极不起眼的黑漆小门前停下。这门嵌在高大的青砖围墙里,若非特意寻找,极易被人忽略。
陈伯利落地跳下车辕,警惕地扫视了一下空寂无人的后巷,只有风雪在呼啸盘旋。他上前,在那小门上叩了三下,两轻一重,极有规律。
门内沉寂了片刻,然后“吱呀”一声,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个穿着深色、面容精悍的汉子探出头来,眼神锐利如鹰隼,无声地扫过陈伯,最终落在刚刚踩着脚凳下车的苏晚凝身上。
他显然认得陈伯,但对苏晚凝的出现,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审视和疑虑。
“陈伯?这位是?”,汉子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警惕。
陈伯侧身让开,微微躬腰,态度恭敬:“烦请通禀萧大人,苏家晚凝,有要事相商。”
“苏家?”,汉子眉头倏地拧紧,目光再次锁住苏晚凝。
风雪中,那裹在厚重狐裘里的身影显得格外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唯有一双眼睛,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深湖,不起丝毫波澜。
这和他认知里任何可能与自家那位煞神主子打交道的人物都相去甚远。
汉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还是侧身让开:“请稍候。” ,门重新关上,脚步声快速远去。
风雪似乎更急了,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苏晚凝的狐裘上,又簌簌落下。
她安静地站着,像一尊玉雕,任由寒意侵袭,纹丝不动。陈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漫长,却因这肃杀的天气和未知的结局而显得格外凝滞。
很快,门再次打开,这次开得大了些。还是那个汉子,脸上的戒备并未减少,但侧身让开的动作干脆了些许。
“大人允了,小姐请随我来。”,他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压在苏晚凝身上。
苏晚凝微微颔首,抬步跨过高高的门槛。
那道沉重的黑漆小门在苏晚凝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将她送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弥漫着无形威压的世界。
门内是一条狭窄的夹道,青石铺地,积雪已被扫到两旁,留下湿冷的痕迹。
高耸的围墙投下深重的阴影,夹道内光线昏暗,只有前方引路的汉子手中提着一盏微弱的风灯,晕黄的光圈在风中摇曳不定,勉强照亮脚下尺许之地。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滞的、混合着陈旧木头、石砖冷气和一丝若有若无铁锈般的味道。
汉子沉默地在前面带路,步履很快,落脚无声,显然是练家子。
苏晚凝裹紧狐裘,尽力跟上,每一步踩在冰冷的青石上,寒气都顺着薄薄的绣鞋底直往上钻。
她的呼吸在昏暗的光线下凝成一小团白雾,很快又消散。
夹道曲折,穿过一道又一道月洞门,越往里走,那份无形的压迫感便越重,仿佛这府邸本身就是一个蛰伏的庞然巨兽,正沉默地审视着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