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时代

你的少女时代，是一场裹挟着荣光与失意、悸动与莽撞的巨大风暴。

14岁那年的全国游泳冠军赛，女子100米仰泳的领奖台上，你攥着铜牌笑得青涩。“泳坛小神童”的名号一夜传开，面对围上来的记者，你捏着话筒的手指微微发紧，磕磕绊绊地回答着问题，眼里却藏不住初露锋芒的光亮。

可通往巅峰的路从非坦途。伦敦奥运会的选拔落下帷幕，你终究差了那关键的一点点。外界都在说“她还太小，担不起重任”，你把那句酸涩咽进肚子里，默默点头接受队里的决定。人生能有几个四年？这个问题在深夜的宿舍里反复叩问着你，却只能化作训练时更用力的划水。朱教练看出了你的消沉，拍着你的肩膀说：“缺的是大赛经验，把劲儿用在刀刃上。”你隐约察觉，自己已被列入女子队的重点培养名单，这份期许让你苦中作乐——至少，离那个世纪泳池的赛场又近了一步。

那一年的伦敦，大师兄孙杨载誉归来，胸前的金牌耀眼夺目；而汪顺却在决赛中铩羽而归。这个曾经羞涩地说“金牌想都不敢想”的少年，在失意的冲击下沉默了许久。也是在那时，继斧头事件后，你与他有了第二次惺惺相惜。你揣着舍不得喝的酸奶走到他身边，他接过时眼里漾起笑意，调侃道：“哎呀，抠门的山东小妞居然这么大方了！”

你抠着手指头无奈解释，奖金都被妈妈代管，每月只有固定生活费，偏生嘴刁，只爱喝纯正无添加的款。多年后回望2012，你总会怀念那个夏天——那是你和汪顺共同失意的一年，也是队里决定对你们重点加码培养的起点。而那一年惊艳世界的，除了泳池里的师兄，还有乒乓界那个酷酷帅帅、爱扯衣服庆祝的张继科。

少女心事如藤蔓疯长，青春的荷尔蒙在心底悄悄悸动。从未谋面的张继科，成了你藏在心底的暗恋心事。房间的墙上贴满了他的海报，训练之余对着海报发呆成了日常。舍友叶诗文看着你搜罗的周边，无奈地提醒：“再买下去，这个月生活费就要见底了。”

彼时队里未成年早恋的风气悄然蔓延，你却自诩眼光甚高，一句“要谈就谈张继科那样的男人”，轻飘飘挡回了不少泳队毛头小子的示好。

男闺蜜徐嘉余总笑话你：“整天抱着粉红泡泡幻想，不懂享受当下。”你却毫不在意，甚至为了追星特意开通社交平台，在张继科的微博下留下一条条石沉大海的评论，固执地坚守着这份少女情怀。而你也隐约听说，汪顺也悄悄开始了恋爱，偶尔能看到他训练结束后拿着手机发消息，眉眼间带着藏不住的温柔。

16岁，你迎来了运动生涯的第一个巅峰。仁川亚运会的泳池里，你在100米仰泳摘银，200米仰泳夺金，站在领奖台上听着国歌奏响，少女的骄傲与荣光在此刻绽放。赛场之外，你心底的八卦之火也熊熊燃烧，和队友们私下里没少热议队里那些早恋的男男女女，叽叽喳喳的讨论声里，藏着青春期独有的鲜活。

那天食堂里人声鼎沸，消毒水味混着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你端着餐盘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戳着碗里的番茄炒蛋，脑子里还盘算着下午训练结束能不能溜回宿舍看张继科的比赛直播。一个比你大一两岁的男队员端着餐盘径直走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你对面，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自然的闪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训练强度、天气变化，话题东拉西扯。

你心不在焉地应和着，指尖无意识地绕着餐盘边缘。就在这时，他忽然身体前倾，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林舒渔，你知道xxx和他女朋友打到几垒了吗？”

你那时年纪尚小，虽爱跟着队友凑八卦热闹，却对这些隐晦的“黑话”一无所知，下意识提高了音量：“什么？什么垒？是打棒球的那种垒吗？”

话音刚落，周围几桌正在吃饭的队员瞬间安静下来，几道好奇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你们。那男队员被你问得一愣，随即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眼神在你脸上流连，语气暧昧：“傻丫头，这都不懂？一垒是牵手，二垒是拥抱，三垒是亲吻，全垒打就是……”他故意拖长语调，把那几个字说得含糊又暧昧。

“唰”的一下，你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像泼了层辣椒油，连耳根都红透了，手里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餐盘里。你慌忙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米饭，心脏怦怦跳得像要冲出胸腔，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端着的餐盘轻轻放在桌上，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那男队员的后脑勺上。

“别教坏小孩子！”汪顺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气场。他顺势在你身边坐下，将一盘刚打的糖醋排骨推到你面前，“刚出锅的，知道你爱吃。”

那男队员捂着后脑勺，脸上的暧昧笑意瞬间僵住，看到是汪顺，连忙讪讪地笑了笑：“顺哥，我就是跟舒渔开个玩笑。”

“玩笑也分轻重。”汪顺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眼神淡淡扫过对方，“她还小，少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语气里的护着劲儿毫不掩饰。

男队员讨了个没趣，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借口训练溜了。你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又转头看向身边的汪顺，脸颊依旧烫得厉害，小声嘟囔道：“谢了啊，师兄。”

汪顺抬眼看向你，眼底漾着温和的笑意，夹了块排骨放进你碗里：“跟我客气什么？快吃吧，一会儿菜凉了。”

自那以后，你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总忍不住悄悄观察队里谈恋爱的男队员和他们的女朋友。训练结束后，会看到有的情侣在操场角落牵手散步，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也会撞见两人偷偷拥抱，女生脸颊泛红地推开男生，眼里却满是笑意。这些画面让你心里既好奇又有些别扭，总觉得这样的亲密举动有些“出格”，可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又觉得似乎没那么不妥。你甚至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汪顺，想起那些关于他谈恋爱的传闻，好奇他和女朋友相处时，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牵手和拥抱。

这天下午训练结束得早，你和汪顺一起往宿舍走，路过花园时，恰好看到一对队员在树荫下亲吻。你下意识停下脚步，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直到汪顺轻轻碰了碰你的胳膊，才回过神来。

走到宿舍楼下，你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汪顺：“师兄，你说……他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对呀？”你指的是那些早恋的队员，语气里带着几分困惑，“大家都还没成年，整天把心思放在谈恋爱上，会不会影响训练啊？”说着，你又不自觉地补了一句，“就像……就像你和你女朋友那样，会不会分神啊？”

汪顺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脸上，让他的笑容显得格外温和：“原来你还知道这事啊。”他顿了顿，斟酌着语气说，“其实也不能说对不对吧。青春期嘛，难免会有心动的感觉，这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队里不是不提倡早恋吗？”你皱了皱眉，想起朱教练偶尔提起的“以训练为重”。

“不提倡不代表要完全禁止啊。”汪顺笑了笑，语气坦诚，“我和她在一起，更多的是互相鼓励。训练累的时候，会彼此打气；遇到瓶颈的时候，也会一起分析问题。反而觉得更有动力了。”他看着你懵懂的样子，补充道，“关键是要分清主次。如果因为谈恋爱耽误了训练，影响了自己的目标，那肯定是不对的；但如果能成为彼此的助力，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的困惑似乎消散了些。原来恋爱也可以是这样的，不是只会让人分神，还能成为前进的力量。晚风轻轻吹过，带着花园里的花香，少年温和的话语像一颗小石子，在心底漾开浅浅的涟漪。原来青春里的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就像那些懵懂的情愫，藏在训练的汗水与欢笑里，悄悄构成了少女时代独有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