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意义，绝望凝固成了实质。

江凌陌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华丽而冰冷的大床上，像一尊被遗弃的、精致却破碎的人偶。灰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那片虚假的星空天花板，里面没有光，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泪水早已流干，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精灵们被强行收走的画面，如同最残酷的烙印，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魔幻假面喵最后的尖叫，冰晶苍龙兽不甘的龙吟，索罗亚克担忧的眼神，死神兽摇曳的苍火……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薛祁最后那几句话，如同魔咒般萦绕不散：

【现在，你只剩下我了。】

【好好记住这份痛苦和无力。这是你违逆我的代价。】

【如果还想再见到它们，就学会……顺从。】

顺从……

像一只被拔掉了爪牙的宠物，摇尾乞怜，换取主人偶尔的垂怜和施舍？

不。

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无尽绝望淹没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挣扎着响起。

不能……就这样认输。

如果连他都彻底放弃，那他的精灵们怎么办？它们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会不会也在遭受折磨？它们是否还在期盼着与训练家重逢的那一天？

还有洛娜……她一定还在外面疯狂地寻找自己吧？

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以这种彻底放弃挣扎的姿态倒下。

可是，他还能做什么呢？

力量被绝对压制，精灵被剥夺，连行动都被限制在这张床上。他就像是被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虫，任何挣扎在捕食者看来都只是徒劳的可笑表演。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只是想保护自己的精灵，只是想回到正常的生活，为什么偏偏要遭遇这一切？为什么偏偏是他？

愤怒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中，极其微弱地、颤颤巍巍地重新燃起。但这愤怒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决绝和冲动的爆发，而是混合了太多委屈、不甘和一种……近乎孩子气的怨怼。

他动不了，骂不出，连自杀都做不到。

那他还能做什么？

他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向了那部依旧悬浮在空中、屏幕还亮着的、如同监视器般的手机。屏幕上，【源之庭院】的群聊界面依旧开着，那些令人作呕的ID静静地排列着。

一个幼稚到可笑，却又带着某种执拗念头的想法，如同黑暗中冒出的一颗小火星，在他脑海中诞生了。

他艰难地、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抬起了那只没有被完全束缚的右手——手腕处的能量场似乎只限制大幅度动作，细微的移动还是可以的。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了那部手机。

然后，他用尽此刻能调动的一切精神力量（或许还有那个【阿撒托斯】印记带来的一丝微妙联系），不是去发送消息，而是去传达一个极其简单、极其重复的意念——

“薛祁大变态！”

“薛祁大混蛋！”

“薛祁去死去死去死！”

没有通过微信输入框，没有消耗任何活跃度，就像是一个倔强的小孩在被欺负后，只敢在心里或者背后小声地、反复地咒骂那个欺负他的人一样。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用意识对着那部手机，对着这个可能被薛祁时刻监控着的渠道，发送着这毫无杀伤力、甚至显得有些可笑的“诅咒”。

这与其说是反抗，不如说是一种情绪的发泄，一种在绝对无力之下，最后的、可怜的、奶凶奶凶的龇牙咧嘴。

他想象着薛祁听到（或者感知到）这些咒骂时可能会有的反应——或许是不屑一顾的嗤笑，或许是觉得无趣的漠然。无论如何，这大概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报复”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他不知第几百次在心里念叨“薛祁大变态”的时候，那部手机的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

不是微信群聊的新消息，而是整个屏幕瞬间变成了一片刺眼的血红色，上面浮现出一行仿佛用鲜血书写的、扭曲的通用文字：

【检测到针对群主【黑法老】的持续性、低强度、带有强烈负面情绪的精神意念攻击。】

【攻击强度判定：微弱（等同于蚊虫叮咬）。】

【攻击性质判定：侮辱性、重复性、幼稚性。】

【处理建议：忽略 / 警告 / 反制？】

江凌陌：“！！！”

他猛地停下了心中的“咒骂”，惊愕地看着手机屏幕。这……这东西还能检测到他的心理活动？！而且还给出了这么……这么详细的评估报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屏幕上的血色文字消失，微信群聊界面自动刷新，一条来自【黑法老】的新消息跳了出来：

【黑法老】：@【盲目痴愚之神 · 阿撒托斯】凌意念传讯？很原始的沟通方式。而且内容……毫无新意。

江凌陌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羞耻的红晕。被……被发现了！还被他直接点破！甚至被评价为“毫无新意”！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弹出：

【黑法老】：不过，这种背后偷偷骂人的行为，倒是很符合你目前……嗯，‘奶凶’的状态。

奶……奶凶？！

江凌陌的脸瞬间爆红！这个词像是一支精准的箭，戳破了他那层薄弱的、自欺欺人的“凶狠”外壳，将他内心那份委屈、不甘又无可奈何的真实状态暴露无遗！

“你才奶凶！你全家都奶凶！” 他气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如果他能的话），也顾不上什么意念传讯了，直接用意识在群里（或者说，对着手机）吼了回去——虽然他知道这很可能又被监测到。

【宇宙观测者】（苏鹤）：目标情绪状态更新：羞愤（65%），恼怒（25%），无力（10%）。“奶凶”评价引发强烈情绪反应，数据已记录。

【永夜欢愉】（叶耀）：哈哈哈哈哈哈！奶凶！老大总结得太精辟了！小凌陌你现在是不是气得鼓鼓的像只小河豚？(*≧▽≦)（附带了一个【气鼓鼓的河豚】动图）

【千面之神】（林墨）：哎呀，奶凶奶凶的也很可爱嘛~想捏脸~（流口水.jpg）

【寂静暗潮】（余吟）：……无聊。（但似乎……也围观了一下？）

群里的气氛竟然因为薛祁的一句“奶凶”和江凌陌的反应，变得有些……诡异的热闹起来？仿佛一群恶劣的观众在看笼子里的小动物龇牙。

江凌陌看着屏幕上那些调侃的言论和表情包，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就不该做这种蠢事！在这群活了几百年（甚至更久）的老怪物面前，他这点小心思和小动作，简直就像幼儿园小朋友在博士生面前炫耀加减法一样可笑！

就在这时，薛祁再次发言了，这次是私聊窗口直接弹了出来：

【黑法老】私聊【盲目痴愚之神 · 阿撒托斯】凌：

【黑法老】：看来，没收玩具的打击，还没让你彻底学会安静。

【黑法老】：既然你还有精力做这种无意义的‘反抗’，那我就再给你找点事做。

江凌陌心中警铃大作，他想干什么？

【黑法老】：从今天起，每天在这个私聊窗口，用不重复的词汇，骂我一百句。内容不得低于十字，不得涉及生殖器及直系亲属，要求措辞‘新颖’、‘有趣’。

【黑法老】：完成当日任务，可以兑换一张【随机精灵近况照片（健康）】。

【黑法老】：失败，或者内容让我觉得无趣……惩罚累积，次日任务翻倍。

江凌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条私聊消息，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

每天……骂他一百句？不重复？还要新颖有趣？！这算什么？！新型的羞辱方式吗？！还是某种扭曲的……调教？！

用骂他来换取精灵的照片？！这简直……

“薛祁！你神经病啊！！！” 他再也忍不住了，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沙哑和无力。

【黑法老】：第一句，无效。过于普通，且未满十字。任务从明天开始计算。

【黑法老】：好好构思，我的阿撒托斯。我很期待你的……‘才华’。

私聊窗口关闭了。

江凌陌瘫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气得浑身发抖，苍白的脸上因为羞愤而染上不正常的红晕。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迫参加一场荒诞至极的考试，考题是“如何优雅而创新地辱骂监考老师”。

这比他之前经历的任何一种折磨都要让人难以忍受！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极致戏弄和践踏！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骂，还是不骂？

为了那张可能看到伙伴们安好的照片……

一种巨大的屈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他发现，在极致的屈辱和愤怒之下，那种因为绝对无力而产生的死寂绝望，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糅合了愤怒、羞耻、委屈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不得不绞尽脑汁去完成奇葩任务的诡异斗志？

他瞪着那片虚假的星空，灰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羞愤的火焰，嘴唇抿得死死的，脑子里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搜索起各种不带脏字但杀伤力十足的词汇……

“薛祁……你这个……你这个……” 他小声地、咬牙切齿地开始练习，“你这个宇宙级自恋狂！维度架构破坏者！审美扭曲综合征晚期患者！……”

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听起来毫无威慑力，反而真的有点……奶凶奶凶的。

而在他看不到的某个维度，通过监控看着这一幕的薛祁，血瞳之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愉悦的笑意。

这个玩具，果然……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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