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3

江凌陌躺在镜之回廊冰冷的地面上，意识在剧痛和虚脱的边缘浮沉。尾巴伤口渗出的鲜血在身下洇开一小片暗红，额头的【阿撒托斯】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热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悸动。他选择了不回去，斩断了那根看似是救命稻草、实则是致命绞索的“回归”之路。此刻，除了身体上的痛苦，内心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茫然和……一丝微弱却顽固的、反抗后的释然。

然而，这片释然并未持续多久。

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滴落入深潭的声音，在绝对寂静的回廊中响起，清晰得令人心悸。

江凌陌涣散的眼神猛地一凝。

嗒……嗒……

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从回廊的深处传来，越来越近。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某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只见那无限延伸、由无数镜子构成的回廊深处，原本清晰映照着他倒影的镜面，开始扭曲。镜中的影像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一圈圈诡异的涟漪，他的倒影在其中破碎、变形，最终被一片深邃的、蠕动着的黑暗所取代。

那黑暗并非纯粹的虚无，其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不可名状的影子在翻滚、攒动。

是……是谁？

江凌陌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一股远比面对薛祁时更加原始、更加深邃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从脊椎悄然爬升，缠绕住他的心脏。

嗡——

另一侧的镜壁，毫无征兆地震颤起来。镜面没有破碎，但其上映照出的景象却开始飞速闪烁、切换！一会儿是破碎的星辰，一会儿是扭曲的触须，一会儿是无数双充满疯狂和饥渴的血瞳！仿佛有无数个混乱的维度正在试图强行挤入这个回廊！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复杂而令人作呕的气味。甜腻到发腐的花香、刺鼻的硫磺与臭氧、潮湿的泥土与腐烂物的腥气、还有某种……仿佛来自亘古星空的、冰冷的尘埃味道……种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普通人精神崩溃的污染。

咕噜……咕噜……

像是沼泽冒泡的声音，从脚下传来。江凌陌低头，惊恐地发现他身下的镜面地面，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柔软、粘稠，仿佛正在融化！他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冰冷的湿意透过单薄的睡衣渗了进来！

不……不对！

不止一个！

江凌陌猛地意识到，这绝不是薛祁一个人的手段！这些迥异的气息、这些不同的异象……是他们！是LM组织的其他核心成员！他们……到齐了！

“嘻嘻……”

一声空灵而扭曲的轻笑，仿佛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是【千面之神】林墨！那笑声仿佛有无数个声音重叠，带着令人头晕目眩的魔力。

“逃家的……小猫咪……”一个黏腻湿滑的声音，如同触手般拂过他的耳廓，是【肿胀之女】白洛！

“生命……渴望扎根……”低沉的呢喃从脚下“融化”的地面传来，带着植物根系蠕动般的窸窣声，是【森之黑山羊】潘莲！

“新鲜的……痛苦……”伴随着脓液冒泡的声响，【脓汁之母】夏沫的气息如同有生命的瘴气，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来……梦中……见我……”【梦之女巫】江歌的声音缥缈而诱惑，仿佛要将他的意识拖入无尽的噩梦。

更多的低语、嘶吼、呢喃、无法理解的呓语……从前后左右、上下四方，每一个扭曲的镜面中，每一个异变的角落里，如同潮水般涌来！无数道充斥着恶意、好奇、贪婪、混乱的意志，如同实质般压在他的灵魂上！

回廊的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压缩！两侧的镜壁仿佛活了过来，如同巨兽合拢的口器，缓缓地、不可抗拒地向他挤压过来！镜中那片蠕动的黑暗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头顶的“星空”天花板也开始剥落，化作无数只冰冷的、由星辰构成的眼睛，密密麻麻，毫无感情地俯视着他！

脚下的地面已经彻底化作了粘稠的、散发着腐臭的黑色泥沼，冰冷的触感缠绕上他的脚踝，并向上蔓延，试图将他拖入深渊！

步步逼近！

无处可逃！

江凌陌像一只被扔进了滚油锅里的蚂蚁，被来自四面八方的、超越他理解能力的恐怖彻底包围！他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那无数混乱邪恶的低语直接作用在他的灵魂上！他闭上眼睛，但那扭曲的镜中景象和冰冷的星辰之眼依旧烙印在他的脑海！

“啊——！！！走开！都走开！！！”

他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音在扭曲压缩的空间里变得尖利而怪异。头顶的猫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紧紧贴伏，炸不起一丝毛发；身后的尾巴僵直地竖着，尾尖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连勒伤的剧痛都被这无边的恐怖所覆盖！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无形的、却又无处不在的恐怖存在逼疯了！理智的弦在一声声不堪重负的崩响！

就在这时，所有的异象、所有的低语、所有的压迫感，骤然间停滞了一瞬。

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然后，在他正前方，那片原本蠕动着最深沉黑暗的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道身影，缓缓地、一步一地迈了出来。

不是薛祁。

是【万物归一者】唐诺。

他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血瞳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无尽的知识与混沌。但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仿佛能同化一切、湮灭一切的时空乱流气息，就让周围所有其他的异象都为之褪色，仿佛他是这一切混乱的源头与归宿。

他没有看江凌陌，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维度，落在了未知的远方。但他带来的压迫感，却比之前所有成员加起来还要恐怖！

紧接着，在唐诺身后，左侧的镜面如同被撕裂的画卷，【旧神信使】何渊的身影悄然显现，他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血瞳中闪烁着理性的、却更加令人不安的光芒。

右侧，粘稠的黑暗凝聚，【深渊之主】白延的身影浮现，他周身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寒意，仿佛连光线都无法逃脱。

身后，那融化的泥沼中，【不净之源】钟颖缓缓升起，带着纯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污染气息……

一个接一个……

【审判之星】陈铭……

【伏行之混沌】许昕……

【无貌之神】沈明……

【伟大的克苏鲁】汤幽……

【哈斯塔】黎玥……

那些只在名单和群聊ID上见过的、象征着不同外神与旧日支配者权柄的恐怖存在，他们的代行者，此刻，几乎全部到齐，以一种实质的、令人绝望的姿态，将江凌陌团团围在中央！

他们没有再施展任何花哨的能力，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但那种集体性的、无声的、来自宇宙深处最黑暗角落的注视，比任何酷刑都要可怕千万倍！

江凌陌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他像被钉在地上的蝴蝶标本，在无数道非人目光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无法理解之恐怖的战栗。

薛祁的身影，最后从唐诺旁边的阴影中踱步而出。他血瞳扫过在场所有的核心成员，最后落在中央那个蜷缩着、几乎失去思考能力的少年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江凌陌。

如同下达最终的命令。

“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