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晒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懒意。
莲花楼旁的空地上，方多病手持尔雅剑，身形腾挪，剑光闪烁，正将一套多愁公子剑法舞得虎虎生风。
他练得认真，额角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而几步开外，李莲花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专属摇椅里，身上盖着那条薄毯，眼睛半阖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摇椅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晃动，发出规律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吱呀声。
方多病一套剑法堪堪使完，收势而立，气息略有些不匀。
他对自己刚才的表现还算满意，正准备擦把汗，却听见摇椅那边传来一声模糊的、带着睡意的指点。
李莲花“第三式‘愁云惨淡’，转身时慢了半分，剑尖下垂三寸，破绽。”
方多病一愣，转头看去。
李莲花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仿佛刚才那句只是梦呓。
他回想自己刚才的动作，似乎……确实在转身时有个极细微的滞涩。
他半信半疑，重新摆开架势，将“愁云惨淡”这一式又演练了一遍，这次特别注意了转身的速度和剑尖的角度。
刚做完，那慵懒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依旧没睁眼。
李莲花“第七式‘百结愁肠’，步伐虚浮，下盘不稳，易被横扫。”
方多病心头一震，他刚才确实觉得脚下有点飘！
他立刻凝神静气，重心下沉，再次演练第七式。
李莲花“第十一式‘黯然销魂’，剑气外泄过多，华而不实，收敛三分。”
李莲花“起手式‘忧思难忘’，意在剑先，你心浮气躁，意未至，剑已出，落了下乘。”
……
那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的人，仿佛周身都长满了无形的眼睛，方多病每一个细微的失误、每一处力道拿捏的不准，甚至心绪上一丝一毫的浮躁，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他的点评精准得可怕，句句切中要害，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点评一道菜的咸淡，却让方多病后背冷汗都出来了。
这比被他娘拿着戒尺盯着练功压力还大！
方多病不敢再有任何侥幸，收敛起所有杂念，努力修正着那些被指出的，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瑕疵。
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手臂也因为反复挥剑而开始酸胀，但他却越练越心惊，也越练越投入。
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按照李莲花那看似随意的指点调整后，剑招运转之间果然变得更加圆融流畅，发力更加精准，许多以往觉得滞涩的地方豁然开朗。
就在方多病沉浸在这种飞速进步的畅快感中时，一直抱刀倚在莲花楼门框上、沉默旁观的笛飞声，忽然也开了口。
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情绪，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只有直接的反馈：
笛飞声“太慢。”
方多病动作一僵。
笛飞声的目光落在他刚刚使出的那一招“千愁万绪”上，继续道：
笛飞声“虚招过多，拖沓。”
方多病忍不住辩解。
方多病“这一式本就以变幻莫测……”
笛飞声“敌人会等你变完？”
笛飞声打断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笛飞声“生死之间，快一线，便是生死。”
他说话间，甚至没有动，但方多病却仿佛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凌厉的刀意扑面而来，让他皮肤都有些刺痛。
那是一种纯粹以杀意为导向的、摒弃了一切花哨的实战理念。
方多病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他知道笛飞声说的是对的。
他的剑法承自名师，精妙是足够了，但确实缺少了那种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最简单也最致命的效率。
他看了看摇椅上那位，讲究的是“恰到好处”、“无懈可击”；又看了看门框边这位，信奉的是“唯快不破”、“一击必杀”。
这两位风格迥异、甚至可称得上南辕北辙的“师父”，此刻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同时对他进行着教导。
方多病深吸一口气，抹了把汗，再次举起尔雅剑。
这一次，他尝试着在保持剑法精妙变化的同时，融入更快的速度和更直接的杀意。
摇椅上的那位，在他某个力道转换略显生硬时，又懒洋洋地补了一句。
李莲花“过犹不及。”
方多病“……”
太难了！
他咬紧牙关，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武道理念之间小心翼翼地寻找着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洇开一个小点。
李莲花依旧闭目养神，只在关键处点出一两句。
笛飞声抱臂旁观，偶尔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精准地戳破他试图取巧或犹豫的瞬间。
阳光静静洒落，空地上只有少年挥剑的破空声、摇椅规律的吱呀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风格迥异的指点。
这画面看似怪异，却又奇异地和谐。
方多病只觉得这辈子都没练剑练得如此……酸爽并充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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