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张写着解题思路的便利贴，被林星辰小心翼翼地抚平，夹在了她最珍视的素描本扉页。那不仅仅是一串数学符号，更像是一个密码，初步破译了冰山一角下的隐秘回路。入睡前，她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江辰推过便利贴时那自然却又疏离的动作，心绪像被微风拂过的湖面，荡漾着难以平息的涟漪。
第二天清晨，林星辰特意比平时早了十分钟出门。晨光熹微，空气中带着露水的湿润和清新。她走进教室时，里面只有寥寥几人，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鸟儿的啁啾。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空的。
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却又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将书包塞进桌洞，动作间，不小心将笔袋碰落在地，几支笔滚了出来，其中一支滚向了江辰的座位底下。
她弯腰去捡，拾起笔正准备起身，视线却无意中扫过江辰桌洞靠里的角落。那里，除了整齐码放的课本和那个黑色的数位板，还躺着一个东西——一枚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金属徽章，图案似乎是一颗抽象化的星星，边缘有些细微的磨损，在从窗口透进的晨光中，反射着暗淡却执着的光泽。
那是什么？看起来不像学校发的物品，也不像普通的装饰。与他简洁到近乎苛刻的风格有些格格不入。
林星辰来不及细想，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连忙直起身，正襟危坐，假装刚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书。
进来的是几个其他同学，教室渐渐热闹起来。过了一会儿，那个熟悉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
江辰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穿着干净的校服，脖子上挂着白色耳机。他走到座位边，放下书包，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自己的桌洞，然后才坐下，拿出早读要用的书。整个过程，他没有看林星辰一眼，仿佛昨天那张便利贴从未存在过。
但林星辰却敏锐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空气，似乎不再像第一天那样紧绷到令人窒息了。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缓和。
早读课是英语。林星辰的英语成绩不错，尤其是口语，这得益于她喜欢看原声电影和听英文歌曲。英语老师是个活泼的年轻女老师，喜欢互动，她让大家分组朗读一段对话。
按照座位，林星辰自然和江辰分到了一组。
她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和他对话？这比解十道数学题还让人紧张。
对话内容是关于假期计划的，角色A和角色B。
“You start first, Lin Xingchen.” 英语老师微笑着点名。
林星辰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发音标准流畅：“I'm thinking about going to the art museum this weekend. There's a new exhibition on Impressionist paintings.”（我这个周末想去艺术博物馆。有一个新的印象派画展。）
她读完，轮到江辰的角色。
他放下手中的书，目光落在课本上，开口。他的英文发音带着一种冷调的磁性，非常地道，语速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That sounds... peaceful. I might go hiking. Solitude helps me clear my mind.”（听起来……很宁静。我可能去徒步。独处能让我理清思绪。）
Solitude（独处）。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与他周身的气质无比契合。
简单的两句对话，却让林星辰心里微微一动。他喜欢独处，喜欢徒步，这似乎为他冰冷的形象添上了一点具象的笔触。
他们的对话练习在一种算不上热络，但至少平稳的气氛中结束了。没有多余的交流，但也没有冷场。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林星辰最初的预期。
课间操时间，队伍按照身高排列，林星辰和江辰恰好离得不远。随着广播体操的音乐，大家开始动作。林星辰偶尔能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江辰。他的动作不算特别标准，带着点漫不经心，但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有种天然的清贵感。
做到体转运动时，林星辰一转过去，目光不经意间与斜后方的另一道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是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生，穿着同样干净整洁的校服，袖口一丝不苟地挽起。他站在隔壁班的队伍里，气质沉静，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温和笑意。见林星辰看过来，他并没有慌忙移开目光，而是对她礼貌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眼神友善。
林星辰愣了一下，也下意识地回了一个有些仓促的点头，赶紧转了回去。那是谁？她似乎不认识。
“喂，星辰，”旁边的苏晓晓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八卦的兴奋，“看到没？刚才看你的是顾言之学长！学生会会长！超级温柔的学霸！”
顾言之？林星辰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苏晓晓似乎提起过。
“他刚才……是在跟我打招呼？”林星辰有些不确定。
“说不定哦！”苏晓晓挤挤眼睛，“我们星辰长得这么清秀可人，被学长注意到也不奇怪嘛！而且我听说顾学长人特别好，对谁都很有礼貌。”
林星辰没太往心里去，只觉得可能对方只是出于礼节。她下意识地，又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江辰的背影。他正随着音乐做着伸展动作，目光平视前方，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漠不关心，包括刚才那个小插曲。
一种莫名的比较心理悄然滋生。顾言之的温和友善，像春日暖阳，让人如沐春风；而江辰的冷漠疏离，则像极地冰川，难以接近，却又因为偶尔透出的一丝微光，而更引人探究。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和三班一起上的是五班。热身跑圈之后是自由活动，男生们大多去了篮球场或足球场，女生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打羽毛球，或者绕着操场散步。
林星辰和苏晓晓沿着跑道慢慢走着，享受着难得的放松时光。
“欸，你看那边，”苏晓晓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星辰，示意篮球场方向，“江辰和陆飞他们又在打球。不过……那边那个女生，是不是在看江辰？”
林星辰望过去。篮球场边，果然站着一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的女生。她穿着合身的运动服，勾勒出姣好的身材，长发梳成高高的马尾，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正是昨天苏晓晓提过的艺术系系花秦雨柔。她手里拿着一瓶水，目光专注地追随着场上奔跑的江辰，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志在必得。
“是秦雨柔。”苏晓晓咂咂嘴，“她喜欢江辰好像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江辰对她……啧，好像跟对别人也没什么区别，一样冷冰冰的。”
正说着，场上似乎告一段落。江辰和陆飞等人朝着场边走来，准备休息。秦雨柔立刻迎了上去，脸上绽开一个自信又甜美的笑容，将手中的水递向江辰。
周围的几个男生都露出了暧昧或起哄的笑容。
江辰的脚步停住，他额上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呼吸因为运动而有些急促。他看了一眼秦雨柔递过来的水，并没有接。
“谢谢，我有。”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随即绕过她，走到一旁的长凳边，拿起了自己放在那里的黑色水壶，拧开喝了一口。
秦雨柔举着水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闪过一丝难堪和恼怒，但很快又被她掩饰下去。她收回手，语气带着点娇嗔：“江辰，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江辰只是又喝了一口水，没有回应，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他拿起搭在长凳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对旁边的陆飞说了句什么，两人便朝着器材室的方向走去。
留下秦雨柔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哇……果然还是这么不留情面。”苏晓晓看得直咂舌，“秦大系花的面子都不给，江辰这冰山，看来是实心的。”
林星辰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复杂的感受。她一方面觉得江辰的处理方式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但另一方面，又隐隐地，为他不被美色所动、坚持自我的那种……古怪的执着，感到一丝莫名的触动。
他似乎有一套自己坚固无比的原则和界限，不容任何人轻易逾越。无论是秦雨柔的明艳主动，还是她林星辰昨天的狼狈冒失，在他那里，似乎都被一视同仁地隔绝在了安全距离之外。
可是，那张便利贴又算什么呢？
是原则之下的偶然破例？还是冰山内部，其实也存在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细微的松动？
林星辰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同桌了。他像一本装帧精美却封面冰冷的书，她只是偶然窥见了扉页上的一行小字，便已被深深吸引，忍不住想要继续读下去，探寻那冰层之下，是否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暖故事。
放学的路上，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晓晓依旧在兴奋地讨论着秦雨柔吃瘪的事情，而林星辰却有些沉默。
她摸了摸书包里那个硬硬的素描本，里面夹着那张便利贴，也多了几页新的、关于某个清冷侧影和运动身姿的速写。
冰山依旧矗立，但阳光已经开始试图融化它表面的霜雪。只是不知道，这需要多久，又需要多少温暖，才能真正触及那坚硬的内核。
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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