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2

第五章：镀金的陌生人

七年。

足以让一座城市改头换貌，也足以让一个棱角分明的少年，被打磨成陌生的模样。

我在一家业内顶尖的设计公司任职，为了一个重要的合作项目，被派去与对方公司总裁面谈。秘书引我进入那间视野极佳的顶层办公室，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室内昂贵的大理石地面照得反光。

“马总，这位是‘创思’的设计总监，林晚小姐。”

我顺着秘书指引的方向望去，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宽大的办公桌后，男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线挺拔。他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金属钢笔，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张脸，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轮廓更加深刻分明，眉眼间是经历过世事的疏离与……玩世不恭。

是马嘉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停。

他也看到了我，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讶异，随即被更深的笑意取代。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像一层浮在冰面上的油彩。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步履从容地向我走来。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淡淡的、带着冷感的雪松香气取代了记忆中阳光与洗衣粉的味道。

“林总监，久仰。”他伸出手，语调平稳，带着商务场合标准的客套。

我机械地伸出手与他相握，他的掌心干燥温热，却再无当年那个黄昏，拉着我手腕时的微颤与滚烫。

“马……总。”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

会谈的过程专业而高效。他思维敏锐，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与记忆中那个安静少言的少年判若两人。他时而靠在椅背上，指尖轻点桌面，时而微微挑眉，抛出几个刁钻的角度，姿态是松弛的，甚至带着点吊儿郎当的随意，可那双眼底沉淀的沉稳与掌控力，却不容置疑。

项目细节初步敲定，气氛稍微缓和。秘书送来咖啡，氤氲的热气短暂地模糊了他的面容。

我终究没能忍住，在话题间隙，轻声问：“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太不专业，也太逾越。

他闻言，挑眉看了我一眼，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磁性，却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嘲弄，不知是对我，还是对自己。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那双深邃的眼睛直视着我，里面情绪难辨。

“哦？你听到什么版本了？”他嘴角的弧度加深，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将一切沉重都付诸玩笑的凉薄，“是说我家里破产负债累累，还是说我身患重病快不行了？”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咖啡，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才用那种混合着调侃与疲惫，仿佛在议论别人八卦般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

“少听他们瞎传。”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说得那样轻松，那样不在意，仿佛那些足以压垮一个家庭的苦难，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夜，那些他独自吞咽的苦楚，都不过是酒桌饭局上，一句可供消遣的谈资。

可我却清晰地看到，在他垂下眼帘，遮挡住眸光的瞬间，那下颌线有一刹那的紧绷。

原来，那些同学间模糊的传闻，他都知道。

他只是选择用一层镀金的、玩世不恭的外壳，将那个伤痕累累的真实自己，牢牢地封存了起来。

眼前的马嘉祺，拥有了曾经渴望却不敢企及的一切，权势、地位、财富。可他坐在那里，身后是整座城市的繁华背景，却比当年坐在锈蚀铁轨上时，更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七年时光。

是一片再也无法跨越的，名为现实的，茫茫荒原。